景素嚶嚶兩聲,接過帕子,“殺人不過頭點地,怎麼能……這是要毀了我弟弟一輩子,他還那麼小。”

    “其實你別看嬤嬤我現在風光,從前也險些沒命呢。”蘇麻喇姑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姑娘,倒是想起了自己從前發生的事。

    “你們閨中女兒,該都是聽過宸妃娘娘吧。”見景素圓眼兒裏含着淚,帶着疑惑,“呵呵,真是不知愁滋味,你額娘倒是沒跟你提過。就是太宗皇帝的一個妃子,叫海蘭珠。”

    景素恍然大悟,那我可就懂了。

    “太宗很寵她,當初太宗立五大福晉,皇后之下就是宸妃,是東宮大福晉,那不是妾,而是平妻呢。”

    景素終於止了眼淚,化身爲喫瓜羣衆,親歷者講述陳年大瓜,啥委屈不委屈都得放一邊。

    “當年別說太皇太后了,就是皇后,都被她壓的喘不過氣來,也就是她去的早,不然……”蘇麻喇姑隱了話頭,但景素知道,默默爲她補充完整:不然,這天下是誰的還不定呢。

    “當年宸妃的兒子沒了,太宗皇帝靠着殺人出氣,他覺得,誰都可能是害死他兒子的兇手,我這種妃嬪的心腹,便被抓起來拷打,滿宮都是又白又紅的,白的是皇八子的白綢白絹,紅的是宮人的血,可沒有一個人鬆口,太宗皇位到底不穩,又有戰事需要各方效力……咱們太皇太后跪着求了太宗兩日,我也扛得住,才被放了出來。”

    蘇麻喇姑淡淡笑着,聲音還是平緩的,“宸妃在宮中樹敵太多,誰都知道沾了她就得不了好,誰敢往她和她的兒子身邊湊。還不是自個兒福薄……”

    這是沒關係?景素這個抓心撓肝,福薄並不能解釋一切啊!

    就跟聽到景素的心聲似的,蘇麻喇姑接着說道:“當時太宗擱外頭打仗,你說,就算安排再周全,還能護得住所有人都摻合一下子的?見縫插針的,有個機會使個招,雙拳難敵四手啊。”

    蘇麻喇姑看向景素,眼裏認真,“你記住,自己得意的時候不給人活路,誰在旁邊看着不覺得膽寒?做人吶,還是得良善些,若真到了牆倒衆人推的時候,該恨的不是藉着力推一把的人,而是你自個兒呢。”

    景素嚼着蘇麻喇姑的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呵呵,你還小呢,以後慢慢就懂了。”這良善和狠辣之間,看着隔得遠,其實就一念之差。

    “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這宮中活着是不易,就連我也有過這九死一生的時候,可如今不都好了?”

    景素看着蘇麻喇姑,她臉上已經佈滿了皺紋,但能看得出來,日子過得舒心,皺紋也都是看不出來苦的。

    突然有點兒嚮往是怎麼回事?

    景素恨極了如今這般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日子,如果成了蘇麻喇姑這樣的嬤嬤,宮女天花板,皇上對我都客氣呢!

    “嬤嬤,我好羨慕您啊,感覺就沒有您解決不了的事。”景素拍着彩虹屁,想學學蘇麻喇姑的成功之路,除了伺候未來的太后娘娘,還能怎麼達到這般地位?

    伺候未來太后肯定是不成的,她記得康熙後來是沒有皇后的……

    德妃?

    景素搖了搖頭,她不喜歡烏雅氏。

    蘇麻喇姑什麼樣的人,一眼能把景素看了個通透,卻是掐了掐她的臉蛋兒,果然都沒什麼肉了,“你長得這麼好看,何必學我?”

    景素懵懂看她,難道還有別的出路?

    蘇麻喇姑心裏笑笑,萬歲爺這是魅力大減不成?這丫頭怎麼能半點沒旁的心思,竟想跟我一樣當一輩子的老嬤嬤。

    害,其實景素哪能沒想過呢?雖然是十四歲的身體,可是都快三十歲的靈魂了。雖然因爲從前圈子乾淨,人是單純些,但年齡擺在這,該懂的哪能不懂,何況……她是愛好男色的人啊,所以有些猥瑣的東西她是想過,但沒想過成爲康熙的女人。

    她覺得愛情不靠譜。

    何況是皇帝的愛情。

    這個一言不合就能沒了小命兒的年代,她覺得還是當個蘇麻喇姑第二來的更加長久穩妥。

    何況,她已經脫粉了!都沒有回踩!她對他夠好了!

    沒錯,儘管景素因爲康熙睡小老婆的宮女脫粉,但沒有脫粉,在她心中,康熙仍舊是偉大的帝王。

    景素坐的離蘇麻喇姑更近了些,雙手晃着她的胳膊,聲音帶着點糖似的,混着因爲哭過有些啞的嗓子,也還是怪好聽的:“嬤嬤,您教教我……”

    蘇麻喇姑卻是站起了身,她瞅着時辰也快到了,佟佳貴妃快回來了,簡單說了兩句,事實上,也只能簡單說兩句,“這看運氣,萬歲爺幾乎是我一手看大,當初萬歲爺得了天花被挪到宮外,太皇太后不能出宮,一直是我守在跟前兒。”

    ……景素蔫了,合着這是得找個最大的潛力股嗎?

    景素垂着腦袋,身上散發的喪氣都如有實質了,反正蘇麻喇姑是真切感受到了。

    不過蘇麻喇姑此刻沒有絲毫的同情心,拍了拍景素耷拉着的腦袋:“可不是人人都有我的運氣的。”

    ……被補刀的景素只想撞牆。

    蘇麻喇姑時間算的準,話音剛落呢,佟佳貴妃並景環就從坤寧宮回了。

    佟佳貴妃攔了蘇麻喇姑的請安,馬上叫人賜了座,“嬤嬤怎麼親自過來,等本宮許久了吧?”

    蘇麻喇姑坐了半邊兒,“老奴也剛來,跟您宮裏的景素說了會話,太皇太后心裏難過,不忍多見大行皇后,太后又在身邊伺候着,我們太后娘娘本也是不多管事的,這些天委實辛苦貴妃娘娘了。”

    蘇麻喇姑嘴裏說着客套話,佟佳貴妃也是很喫這恭維,“瞧您說的,本宮如今是後宮之首,大行皇后的喪儀這種大事,交給別人,本宮也是不放心的。”

    蘇麻喇姑笑笑,繼續說道:“太皇太后叫老奴來傳個話兒,說您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受了什麼委屈儘管去找她老人家,她都能給您做主的。”

    其實本來多簡單的事兒,可是傳話的是蘇麻喇姑,那份量就是不一樣,這是告訴闔宮衆人,給她撐腰的可是太皇太后。

    佟佳貴妃得意非常,覺得自己更有幹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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