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子哭起來和幾個女孩子壓抑着哭聲不一樣,他是哭得震天響,鼻涕都要流到嘴巴上了。

    端靜嫌棄他,把手中帕子遞給他,“說了多少遍!不許哭!你哪裏都好,人也聰明,只是怎麼這樣能哭!”

    和從前的她一樣,這可要不得。

    就好像從前榮憲和哥哥們教她的那樣,她也教着小栓子,說:“你也記得,一定要讀書,你雖是奴籍,可是你父親是趙知府的心腹,有些分量在,你若是書讀得好,脫了奴籍也不是難事!”

    小栓子本來想用帕子擦鼻涕來着,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粉白色的帕子太好看,也可能是湊近的時候帕子上的繡着的杏花好像真的有了香味,他就沒捨得。

    這樣好的帕子要是被他用來擦鼻涕,被他娘知道了要打他屁股的。

    他握緊了帕子,用袖子把已經流出來的鼻涕一擦,又狠狠吸了下鼻子。

    端靜笑了出來,說:“你看,不留眼淚不留鼻涕的時候就很可愛,這樣三姐姐就不會叫你鼻涕娃啦!”

    因爲端靜姐姐從來不叫他鼻涕娃,所以他最喜歡端靜姐姐了!所以他要聽端靜姐姐的話,以後都不哭了……除非屁股被他娘打得很疼!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不捨得也是要分別的。

    馬車上氣氛沉靜,只偶爾聽得見兩個女孩子抽鼻子的聲音。

    景素看她們心情平靜的差不多了,便把手邊的一碟子蘋果紅棗混一塊做的鬆糕放到了她倆面前。

    “哭了這許久,餓了吧?”

    景素語氣歡快的明顯,榮憲和端靜擡頭看她,好麼,她倆哭這麼慘,明娘娘嘴角含笑,文佩姑姑手上噼裏啪啦打算盤……

    大人們真是沒有同理心。

    榮憲埋怨一樣瞪了景素一眼,她還忙着傷心呢,哪裏有心思喫東西?

    結果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點心上方就出現了只有點兒黑的手爪子。

    端靜說:“多謝明娘娘,兒臣還真的有些餓了。”

    端靜一邊因爲哭打着嗝兒,一邊點心喫的也是噴香。

    榮憲表示你這傷感的也太不真摯了。

    但是,她的肚子也是真的叫了起來。

    景素聽見了這聲叫,給雙眼通紅的榮憲擦了擦眼角,逗她倆,說:“哭是最耗體力的,喫點東西喝點水,緩一緩,體力補充好了,嗓子也不幹了,咱再接着哭?”

    “明娘娘!”

    榮憲不可置信,明娘娘真的是好狠的心腸!

    端靜倒是被景素逗笑了,榮憲馬上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哼哼了兩聲,喝了盞茶水後就自己拿着點心吃了。

    什麼傷心不傷心的,先把肚子填飽纔是最重要的。

    榮憲恨恨的嚼着糕點,王胖子是個善於舉一反三的,這幾天用蘋果做的糕點一樣接一樣的擺出來,她是樣樣都愛。

    兩個小紅眼兔子臉上可算帶了點笑,景素就獎勵似的挨個摸了摸兔子的腦瓜頂。

    “小丫頭這半個月玩得性子都野了,上山下河什麼都做,是不是挺開心?”

    榮憲嘿嘿一笑,“開心呢,這幾年我們雖然也總跟着您還有宜娘娘出宮,老大和老二有時候也會帶着我們,但總歸不像呆在莊子裏自由。”

    端靜說:“在濟南府又沒什麼認識的人,不用注意着規矩,比起在京城自在多了。”

    景素點頭表示認同,沒有規矩束縛着,自然怎樣都是開心的,

    “我看你們和小翠和小栓依依不捨的,這段時日玩得好吧?”

    景素繼續道:“兩個都是好孩子,明娘娘也喜歡。”

    提起兩個朋友,榮憲和端靜就又有些難過了,想着想着,就不只是因爲分別而覺得難過了。

    榮憲先開口,說:“小翠和小栓子都是奴籍,若不是這回碰上了我們,是不會有機會讀書的。”

    “濟南府的女子官學就是辦了起來,小翠也根本不會有這個意識想要去讀書習字,至於小栓子,有讀書的機會,可是若不能脫了奴籍,也不會有科考的機會。”

    端靜嘆了口氣,小聲說:“小翠姐姐和小栓弟弟看起來很自由,每天無拘無束的,可是似乎就因爲這樣自由,想到他們的以後,我反而覺得有些難過了。”

    景素引導着她們,說:“他們姐弟倆,不過是千萬中這些孩子的兩個罷了。”

    榮憲聽了這話,心裏有些什麼破土而出,雙手拄着膝蓋,身體突然挺得很直,傾向景素,道:“明娘娘,咱們的動作是不是應該更快些,如今只是京城開辦了一處官學,這回是藉着皇阿瑪來祭拜泰山,纔在濟南府又開了一處,咱們也不可能把全國各地都走遍,才走哪開哪呀!”

    景素把榮憲的小手握在了掌心裏,“欲速則不達,你回想一下,若是三年前,你敢想普通的民間女孩子已經能讀書了嗎?”

    端靜自己把手塞進了景素空着的另一隻手裏,說:“何止是不能想女子讀書這事,幾年前溺嬰之舉多有,尤其是女嬰,如今已經少有,我前段時間扮了男裝跟着蘇納海大人去戶部,看了一天的的戶籍,京城去年的多胎就比前一年翻上了三番。”

    景素面露讚許,道:“很多事情都是無法一蹴而就的,何況這事做起來本就舉步維艱,這還是你們的皇阿瑪支持我們這樣折騰,否則更是寸步難行了。但是一切都在向前對不對?只要我們堅定不移,過個二十年,我想大清國土上的女學肯定能有二十處。”

    景素不想給她們講什麼思想啊,進步啊,更不能講什麼解放啊,平等啊,若是什麼都一下子衝進人的腦子裏,人承受不住是會反彈的。

    她跟她們說,就像是在勸自己不要着急。

    “二十處聽着不多,但有二十處就會有四十處,有四十處就會有一百處。”

    “要的是生生不息,連續不斷?”

    榮憲還是不太愛讀書,這會兒倒是拽了個詞兒出來。

    “對,就是生生不息。”只要一直有人進步,一直新的,對的思潮涌出,這個世界就會變得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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