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什麼呢?昨兒我還跟船上下來的兩個小子一起吃了碗餛飩,兩個小子呼嚕呼嚕的,幾下就幹完一海碗,跟咱們這難得喫頓肉腥一樣!”
他們正說着,兩個人的碗裏卻突然被添了兩片大肉。
這肉厚實,不是從前老闆的祖傳刀法,能把一片拇指厚的肉片成十來片分出去。
李鐵牛和王二狗見了肉也是不敢喫。
王二狗說:“嚴老三你可別強買強賣,我們可沒要這肉,不付錢的。”
嚴老三把腰挺直了,頗有些驕傲的姿勢。
“小子沒規矩,嚴老三也是你叫的?”
“你們啊,不識貨!我肉切的薄,但也給的多啊,就薄着切纔好喫!昨天你不是還跟着與你同桌的兩個公子蹭了半盤子肉喫?他們沒喫夠,上船前又要了一盤子。”
“哼,他們誇我餛飩做的好,肉也做得好,給了我兩錠金子買肉請這碼頭上的人喫。”
嚴老三賣關子,“你們知道這兩位公子是誰嗎?”
“哼,說出來嚇死你!”
“李鐵牛啊李鐵牛,你也真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好運氣,怕不是祖墳冒了青煙!”
“那二位呀,就是太子殿下和大阿哥啊,高點兒更壯的是大阿哥!太子殿下個子小,喫的可不少……”
張老三絮絮叨叨,言語自在,全然不似他昨個兒下午趕回家時,看到了那兩大錠金坨坨的樣子。
——
嚴老三的小兒子嚴資意在書院唸書,昨天難得休息一天,也不肯休息的,要過來幫着父親看攤子。
嚴資意幹活就像個幹活的樣子,穿着粗布做的短打,在江邊洗碗極快。
胤禔和胤礽喫飽喝足準備回船上時,正看着他。
剛剛這男孩子一手端一大海碗,碗沿兒明明燙的他們兩隻手都拿不住。
那會子餓,着急喫,沒仔細看給他們上餛飩的店小二。
這下看着,倒是覺出好些不同來。
滿碼頭的人,人頭攢動,這老些人頭裏,他們就沒看見有這麼白的。
除了白,他的背挺的很直,你看,就是蹲下就着江水刷碗,背也是直的,而且他很瘦。
不像是碼頭上討生活的人,倒像是個書生。
胤礽就是覺得這是個同類。
他的那個小小小舅舅哦,就是姨姨的弟弟,景颯,他習武極有天分,雖說如今是他的伴讀呢,可是圍着老大轉的時候更多些。
胤礽想了,我也不是真的在意他小舅舅和他大哥走的更近,畢竟他知道景颯跟他纔是真的親,是從心底裏的那份親。
四弟吧,年紀小。
小六?年紀更小。
胤礽走到嚴資意身邊,蹲下,“是過來幫着你父親照看生意?”
嚴資意擡頭看了胤礽一眼,眼神沉靜,不像是個十二歲的少年。
“不是幫着,這本就是我該做的。”
胤礽被噎了一下,但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又繼續問:“你是讀書人?”
嚴資意沒回答,反問道:“你也是。”
兩個人在飯桌上,喫的是快,動作卻被規矩管着,至於聲音很大,他們跟着鐵牛叔學的,覺得有趣。
“嘿嘿,好眼力。”
胤礽拍了下嚴資意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力氣使得很大,嚴資意一時不防,身子被他拍的歪了一下。
胤礽壞心眼兒嘖嘖搖頭,說:“哦呦,你這弱不禁風的,將來到了考場都要熬不過去的。”
他絮絮叨叨的,繼續說:“你爹肉做的這樣好喫,你不應該這樣瘦的呀,你是讀書人,家裏也都會盡捧着纔是,也不至於不捨得給你喫……”
嚴資意絲毫沒有生氣,把刷好了的碗摞起,很高的一摞,他雙手一捧,站起來,高高的碗很穩當。
“我只是天生不長肉罷了,我也沒有弱不禁風。”
說完,再也沒看胤礽一眼就往攤子走去,期間不免與人有碰觸,他捧着那樣多那樣沉的碗竟也能很從容的躲閃。
胤礽摸摸鼻子,猛的從地上站起來,跟大哥告狀:“哎?這人?”
手臂往前伸,食指指着嚴資意的背影,有些顫抖:“哎?老大,你看這人!”
胤禔是瞭解胤礽的,知道他這完全不是氣的手指顫抖。
“這人挺有意思。”
胤礽滿足了,他是覺得這人挺有意思,但是有個認同他的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胤礽拍了下巴掌,轉了圈脖子松筋骨似的,昂了頭,做嘴歪眼斜狀呵了一聲,腰也突然彎了點,胳膊一揮招呼胤禔:“走,咱們會會他去!”
胤禔看看周圍,嗯,皇阿瑪不在,不怕被打。
便也學了前日在沂州街頭碰見的惡霸找事姿勢——身份互換,從行俠仗義的小英雄變身惡霸本霸。
還挺新奇。
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兒,嚴老三趕緊讓自己的心肝兒子坐下休息。
嚴資意坐着閉目養神,嘴巴卻在動,胤礽走近一聽,這人正揹着文章。
原本找事的人,看着人家勤學苦讀,竟也不好意思打擾,反而湊近了些仔細聽着。
嚴資意背完一睜眼,只見一張大臉正湊到自己跟前兒。
他有些被嚇到,卻也不過是往後仰了仰。
胤礽反倒是被他突然的睜眼嚇了一跳,惡霸姿勢瞬間破功,又連忙裝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口中還應該叼着根摳牙縫兒的草纔會更逼真,自己演技沒毛病,工具不足罷了。
嚴資意覺得這位公子着實幼稚。
但不是真的紈絝,倒也不會讓人覺着討厭。
他便說:“你連我背書都不捨打擾,惡霸裝的一點不像。”
若真是惡霸,都是上來就掀攤子的。
胤礽和胤禔呆了一瞬,又對視一眼。
胤礽不死心,問他:“就這樣不像?”
嚴資意翻了個不細看都讓人看不出來的白眼,“一點不像。”
胤礽和胤禔心裏悄悄怪了下他們的皇阿瑪,啊,這平時我們若是露出了半點兒紈絝樣子都要被打手板的“弊端”顯現出來了吧,裝着惡人樣都嚇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