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暢春園裏守着小七,聽着更漏聲,紫禁城裏景仁宮裏小林子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根本聽不見更漏聲了。

    景素跪在慈寧宮殿內已經整整一個時辰,內室的門緊閉着,昏黃的燈光透出來,打在她的臉上。

    文佩也跪在景素身邊,並且時刻注意着她的動靜,見她擡頭看了眼內室,連忙小聲發問:“娘娘?”

    挺着個大肚子跪着,肚子墜墜,腰疼得厲害。

    夜色沉沉,周圍沒有人,景素小聲說:“你挪一下,背對着我,給我靠一下腰。”

    腰一靠上,景素輕輕吐了口氣。

    文佩佝僂着腰跪着,讓自己的身體能抵住景素,又承着重量,其實挺不好受,不過人嘛,潛力是無限的,何況是如今這生死存亡之際。

    她顧不得自己身體上的難受,只希望自己能再多做些讓景素好受一點。

    更別提心理上,身體難受至極,心理上的壓力反而不是那麼明顯。

    就像她現在,都被太皇太后深夜拎進了慈寧宮,跪了這些時間,心裏由剛開始的恐懼,到現在竟然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文佩見周圍也沒有人,也不知道她們主僕二人要被晾在這多久。

    “娘娘您怕嗎?”

    文佩輕聲問了句,然後竟然悄悄抿了下嘴笑了下。

    應該是不怕的。

    ——

    慈寧宮的人漏夜前來,不是蘇麻喇姑,而是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外加上兩個不太熟悉的,看着就孔武有力的生臉嬤嬤。

    當時景素正好醒着,她現在已經有孕近八月,半夜總會起夜方便,她心裏不安,睡下的時候還好,中間若是醒了,再度睡下就一定是已經疲累至極的時候。

    那會兒她還算清醒,聽着史總管說太皇太后召見,心裏一緊的同時,同時心中竟然發出了“啊,終於落下了”這樣的感嘆。

    屠刀懸頸,不知何時落下,是最恐懼的時候。

    回想前世,哪怕是三十歲的人了,景素始終不敢看劊子手揮下屠刀,而後血濺三尺的畫面,包括死刑犯挨槍子兒,蹦的一響的時候。

    她會捂着耳朵,閉着眼睛,如果正好在被窩裏,還要用棉被捂住腦袋。

    即使也許那人罪惡滔天。

    那她自己呢?

    景素在兩位嬤嬤面前,被文佩伺候穿衣的時候,景素想,那她自己呢?

    是不是也罪惡滔天?

    獨寵,欺瞞。

    景素脣線抿的緊,眼色鄭重,她仔仔細細地反思。

    欺瞞太皇太后,尤其是這樣一個名傳千古的攝政太后,她確實是在找死,尤其是這位太皇太后實在疼愛她,便更添了些愧疚。

    至於獨寵。

    她沒錯。

    她從來沒有奢求過這個,可是康熙……不,玄燁,是玄燁,他一定讓她要。

    她也想要。

    生命誠可貴,是吧。

    是吧?

    景素原本抿緊的脣線稍稍彎出個弧度,兩邊是上揚的那種。

    她其實,在愛情面前,並不是理智全失。

    如果,對面的這個人是漢成,晉武之流,別說他走九十九步,他就是朝她走一百二十步,她也一定會倒退一百五十步,如果按着她不讓她動,她一定咬舌自盡,趕緊死,早死早乾淨。

    死之前還要“咦惹~”一下,死之後如果變成鬼魂還要朝他們吐口口水。

    嫌棄。

    對,姑娘在這給自己拼命找補,以求不給本應理智的,獨立的,讀過萬卷書,行過萬里路的現代女性丟人。

    或者說,不給她自己丟人。

    不過是不是,如果是漢成那種,也不會喜歡她,她又不輕盈善舞,又不豐潤嫵媚。

    可是玄燁,非她不可。

    玄燁他,是個英雄。

    身在兩處的二人,面對着不同的苦,都靠胡思亂想取樂。

    只是康熙那邊,似乎要真的見到甜了,景素這邊,馬上就要走進真正的苦難當中。

    ——

    景素聽到了文佩的問話,想了想,終於下了個定論。

    “不怕。”

    文佩忍着大腿發麻的不適,小聲道:“我陪着你。”

    那我也就不怕了,前些年,我明哲保身,平靜,安定,但是不痛快。

    這兩年,她覺得很痛快。

    從前的荔枝,現在的麗娘;從前的景素,現在的明妃。

    還有小林子,單霜,梁九功,小嶽子。

    宜妃娘娘,陳嬪娘娘,蘇麻喇姑,甚至是萬歲爺。

    這樣多的摯友,兄妹,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從前不會靠近的主子們,這些活生生的人,讓她覺得很歡喜。

    而且,關於嗑CP這件事,嗑生嗑死可不是開玩笑的。

    文佩又問:“您還撐得住?”

    景素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頭腦不是很清楚,但確實撐得住。

    “跪會兒挺好。咱們先老老實實跪着,也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消消氣。”

    這話說的沒什麼底氣,不是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傳說中的孝莊太后,雖然不是天子,但是不是也一定要幾條人命才能平息些怒火?

    景素又跪了一會兒,覺得額頭要開始冒冷汗的時候,面前的大門終於打開。

    還是那兩位嬤嬤,她們二人走出來,看到景素和文佩二人的跪姿也沒說什麼,道:“明妃娘娘,太皇太后召您進去,老奴扶您。”

    言語客氣,就是語氣冰冷,但扶起景素的手上動作倒是小心,小心但是有力度。

    景素進了內室,卻沒有看到太皇太后的人。

    她悄悄觀察了下,裏面還有一扇門,是太皇太后平日裏安寢之處。

    兩位嬤嬤幾乎是架着景素在走,然後直接把她帶到了羅漢牀上,她稍微有點懵,等到一個嬤嬤拿了個軟墊靠在腰間,整個身體瞬間得到了安慰,這樣的舒適,讓她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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