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暢春園,直奔正殿而去。

    暢春園倒也不是從零建出來的,從前是明朝神宗外祖父修建的園子,這許多年間,朝代更迭,早已成了廢址,只是依稀能見着從前的好景緻。

    康熙也是出宮瞎轉悠時瞧見的,當時就有些酸:漢人可真是會享受,一個外戚就有這樣大的排面。

    那會兒他剛剛在朝政上大展身手且有些成效,三藩之亂平息也是指日可待,就生了些志得意滿的心思。

    辛苦了這麼多年,享受享受不行嘛?

    康熙這樣想着,就回宮找了撥人手先把這園子敲敲拆拆,規制規制,但是結果嘛,很顯然,這園子當時沒修成。

    當時不過是個監察御史的蘇納海帶頭諫言,大殿之上言辭犀利,問他:三藩尚未平息,您就忘了漕運與河務這兩樁要事嗎?

    說着說着,又提到了晉武帝,一統天下之後,不思進取,西晉奢靡享樂之風可是由皇帝帶起來的啊……

    巴拉巴拉的,就差指着鼻子罵他目光短淺,耽於享樂了。

    於是這事兒就擱下了。

    康熙心裏其實也覺得自己錯了,雖然嘴硬不承認,沒辦法啊,他要是服個軟,那羣御史保準能蹬鼻子上臉,到最後逼他寫個罪己詔都說不定。

    至於現在怎麼又能修了,還是那羣大臣們想了,這些年萬歲爺也不那麼容易,選秀都沒選,再不讓他修個園子,別壓過頭了哪天再逆反了。

    那不就慘了?

    勞逸結合很重要。

    而且畢竟是皇帝,有個園林,也是排面。

    有些時候,面子工程也很重要。

    君臣各有各的心思,修建暢春園的決議通過的十分順利。

    皇家園林,工程不小,就算有錢和人源源不斷的陪着,半年多過去了,也只是把中軸線上的大門和正殿修了個七七八八,但也夠用了。

    至少作爲一個臨時的隔離場所是足夠了。

    康熙推開門,直奔牀上的小七而去。

    他坐在牀邊,伸手去摸小七的額頭,還是發熱。

    周書成這一整天,小憩睡覺什麼的是想都不敢想,就連眨眼的頻次都減少了很多,生怕一個錯眼就……

    哎,這叫什麼事啊,周書成覺得自己真難,這輩子遇見的生死考驗實在是太多了。

    周書成一層藥水煮泡過的薄布覆面,只露出個眼睛,見康熙過來了趕緊跪地回話。

    “啓稟萬歲爺,七阿哥今早醒過一次,還算清醒,高熱還需些時間才能退下,額頭已經出現了斑疹。”

    周書成細細的說着這一天七阿哥的病症情況,絲毫不敢落下。

    “張太醫昨晚一夜沒睡,身體實在是有些扛不住,見七阿哥情況穩定下來,微臣勸他老人家去休息了,張太醫有過經驗,之後還得有他在,微臣心裏纔有些靠……”

    康熙點頭,表示理解,這個節骨眼兒上,這些太醫們,伺候的宮女嬤嬤們都好,他的小七纔會好。

    他環視一圈,見屋裏站了四五個人,想了想,道:“你們忠心,朕心甚慰,七阿哥未見好之前,你們就不必近身伺候了,周書成你要多多注意這幾日近身伺候七阿哥的宮人。”

    周書成與康熙也算是有些交情的,知道康熙不會說什麼客套話,於是在其他人遲疑的時候,帶頭出了門。

    幾人見狀,只能跟着周書成後頭出來,可是出來了之後心裏也還是不安。

    單霜這回也跟着出來了,這也是她和文佩一起商議做的決定。

    原因無他,就因爲文佩在宮裏更有用,萬一有什麼,文佩是個更能頂事的。

    娘娘心疼她們,不肯讓她們任何一個人出宮,娘娘說,事已至此,萬歲爺定能好好照顧小七,你們沒染過天花,萬一感染就完了。

    單霜當時,怎麼說呢,這些年跟在明妃娘娘身邊伺候,她一直都知道娘娘仁善,把她們這些奴才也當人看,可是沒想到,在七阿哥感染天花的情況下,娘娘選擇的,是她們。

    單霜最後是偷着走的,她雖然沒做過母親,但是這些年看着七阿哥他們長大,太子殿下和四阿哥自不必說,六阿哥和七阿哥對她們,比對他們的保母要親多了,至於乳母,早在阿哥們十個月時就不在身邊伺候了。

    單霜覺得,娘娘不能親自照看七阿哥心裏已是不安至極,如果這時候七阿哥身邊能有個娘娘的自己人,娘娘心裏頭也能寬慰許多。

    還有七阿哥,她們不捨得這可愛的小人兒,不捨得他在病中連個可以撒嬌的親近人都沒有。

    單霜看向周書成,眉頭緊皺。

    周書成嘆了口氣,道:“你呀,萬歲爺還能照顧不好七阿哥嗎?咱們萬歲爺不是兩手不沾娃的爺,從小到大抱了不知道多少次,現在都能給七阿哥洗手了,還不能換個衣裳嗎?”

    康熙:終於有人爲我發聲了!

    “你們女人啊,這種時候就是不如男人想事兒想的明白,這種時候人越多越添亂,張太醫說了,天花這個從感染到見好,總得十天半個月,等着吧。”

    不如可萬歲爺一個感染過的人禍禍。

    這話周書成沒說,實在是太大不敬了,心裏想想得了。

    暢春園這邊諸人神經緊張到衰弱,小七在入園的第三天,早上退燒,晚上又燒起來,而且十分嚴重,驚厥昏迷,情況穩住時已經過了子時,周書成他們一身汗水已經打透了衣裳,康熙這幾天衣不解帶的照看着,眼窩陷下去,鬍子拉碴。

    等到第五天,小七身上的紅色斑疹已經凸起,他開始有了些意識,也有些力氣,只覺得身上,臉上發癢,癢的他閉眼時都在哭,本能的想伸手去撓好止癢,但是手卻怎麼也伸不出去,他想用臉去蹭枕頭,頭也動不了。

    他覺得更難過了。

    康熙心疼的不行,但手上力氣絲毫不減,他就因爲臉上那兩塊疤痕被郭絡羅氏那個女人嘲笑有麻子,搞得素素都不能理直氣壯的說他比鄭清時好看……兒呀,皇阿瑪可都是爲了你好,男人的臉也真的很重要啊,也許能不花一分錢就拐個媳婦兒啊。

    康熙苦中作樂,想東想西,嘴上輕輕給小七的丘疹上吹着氣,又用過了涼水的帕子輕輕去碰疹子的邊緣,以求能讓小七好受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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