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秦漢傳奇 >70卓文君與司馬相如
    卻說武帝一日偶坐宮中,忽得一篇《子虛賦》,讀之稱善,劉徹以爲是古人之作,嘆息不能與作者同時代。當時侍奉劉徹的狗監(主管皇帝的獵犬)楊得意是蜀人,對劉徹說:“此賦是我的同鄉司馬相如所作。”武帝聽說後十分驚喜,即遣人往召司馬相如。

    司馬相如,字長卿,乃蜀郡成都人,少時好讀書,擅長文學,學擊劍,爲父母所鍾愛,呼爲犬子;但有口喫之病,難於言語。

    最開始“犬子”之稱,其實並不是兒子的意思,只是司馬相如的父母爲了小兒好養活,便特意選了一個低賤的字詞爲之命名,以遠離鬼魅。後來人們都把自己的兒子叫做“犬子”。

    司馬相如長大慕戰國時藺相如之爲人,便取名相如。時蜀郡太守文翁,吏治循良大興教化,遂選擇本郡士人送京肄業,司馬相如亦得與選。至學成歸裏,文翁便命相如爲教授,就市中設立官學,招集民間子弟,師事相如入學讀書。遇有高足學生,輒使爲郡縣吏。蜀民本來野蠻,得着這位賢太守,興教勸學風氣大開,嗣是學校林立化野爲文,後來文翁在任病歿,百姓追懷功德,立祠致祭,連文翁平日的講臺舊址,都隨時修葺,垂爲紀念,至今遺址猶存。

    文翁既歿,相如也不願長作教師,遂往遊長安。後事景帝爲郎,擢爲武騎常侍。相如雖少學技擊,但性喜著作,而景帝不好詞賦,命爲武官心甚不願。恰值梁孝王來朝,隨帶鄒陽、枚乘、嚴忌諸人,相如與諸人相見彼此談論,甚是相得。不久免官來遊梁國。梁王慕名請司馬相如作賦,相如便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梁王極爲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綺”琴回贈。“綠綺”是一張傳世名琴,琴內有銘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綠綺”,如獲珍寶。他精湛的琴藝配上“綠綺”絕妙的音色,使“綠綺”琴名噪一時。後來“綠綺”就成了古琴的別稱。

    梁孝王死後,相如回到成都。窮途落魄鬱郁無聊,偶記及臨邛縣令王吉,系多年好友,且曾與自己有約,說是宦遊不遂可來過從等語。如今飄泊一身又無家室,何不前往依之?於是將家中所餘田產悉數變賣得錢,用一半置備行裝,一半留爲盤費,即日起程前往臨邛。王吉聽說相如到了,自出迎接,便留相如住在都亭。二人久別重逢,自然歡喜,王吉問起相如近況,相如一一告知。

    王吉見故人如此落泊,便籌得一計,每日一早便到都亭來向相如問安。初時相如還出來相見,過了數日,王吉來時,相如故意稱病,命僕人辭絕不見。王吉仍舊日日到來,不敢怠慢。本地人民見此情形,都道縣令來了一位貴客。此信傳到一班富人耳中,不免心生勢利,意欲前來結交。

    原來臨邛地方素多富人,就中以卓王孫爲第一戶。卓王孫先世本是趙人,因得鐵礦開爐冶鑄,由此起家致富。後來卓氏安置臨邛。臨邛亦有鐵山,於是採鐵製造重興世業。不久成爲鉅富,所畜家僮至八百人,儼如國君。又有山東人程鄭,也以鼓鑄爲業,家僮也有數百人,財富幾與卓氏相等。

    卓王孫、程鄭等人一日相聚商議道:“縣令現有貴客,我等理當備酒邀請,以盡東道之誼,並請縣令作陪。”諸人擇定日期,就卓王孫家中宴會。先期懸燈結彩陳設一新。內中卻驚動了一個人。此人即卓王孫之女,名叫文君,年才十七歲,出嫁不久即喪其夫,回到母家。文君姿色嬌美精通音律,眉如遠山臉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生性放誕風流。可惜年少守寡,雖然衣食富足,終覺辜負青春。其父也想替她另行擇配,但是當地子弟並無一人能中文君的意,以此耽擱下來。文君自己卻暗地留心,意在擇人而事。當日聽說父親宴請貴客不覺心動,便想出來偷看。

    到了是日,卓王孫一早起來,整肅衣冠,出外候客,使人分頭催請,一班賓客陸續到齊,共百餘人。過了許久,臨邛縣令王吉亦到,大衆專候司馬相如一人。此時已是日午,酒筵久已齊備,卓王孫一再遣人催請,司馬相如託詞有病,辭謝不來。王吉只得親自乘車來迎相如。又過許久方將相如請至。衆人見相如十分難請,此次似乎卻不過縣令情面纔來應酬。卓王孫等滿口恭維,無非說大駕辱臨有光陋室等語。未幾即請令入席,相如也不推辭,便坐首位。王吉以下挨次坐定,卓王孫程鄭兩人並在末座相陪。餘人俱在外廂,也有盛餐相待,不消多敘。此時卓文君立在戶側,定睛竊看,見相如人品清秀舉止閒雅。又觀車馬僕從也美麗雍容,覺得本地尋不出此種人物,心中愛慕不捨。一時看得忘情,不覺露出自己面目,卻被相如一眼瞧見。

    約莫飲了一兩個時辰,賓主俱有三分酒意,王吉便對相如說道:“君素善彈琴,何不一勞貴手,使僕等領教一二?”相如尚有難色,卓王孫起身說道:“舍下卻有古琴,願聽司馬公一奏。”王吉道:“不必不必,司馬公琴劍隨身,我看他車上帶有琴囊,可即取來。”左右聞言,便出外取出綠綺琴來,須臾攜至。當是特地帶來。王吉奉交相如,相如不好再辭,都是做作。乃撫琴調絃彈出聲來。

    相如憑着多年熟手按指成聲,自然雅韻鏗鏘抑揚有致。大衆齊聲喝彩無不稱賞,恐怕未免對牛彈琴。

    卓文君素喜音樂,深諳音律。見相如彈琴指法甚精,又聞所彈曲調語語關到自己身上,暗自點頭會意。原來相如見文君貌美,十分傾慕,便將心事寫入琴中以挑之,當下所彈之曲名爲《鳳求凰》。其辭道:

    鳳兮鳳兮歸故鄉,

    邀遊四海求其凰。

    有一豔女在此堂,

    何由交接爲鴛鴦?

    文君聽得眉飛色舞,忽然琴聲劃地一聲頓止,方纔醒了回來。不消片刻相如起身告別,衆客紛紛散去。

    文君獨自回到內室,心中惘然如有所失,暗想如此風流儒雅男子,世間能得幾個?我正宜託以終身,不可當面錯過。

    但是我雖然有意於他,恐他未必有意於我,方纔聽他琴調,雖然情意纏綿,安知他意中是不是別有所屬?況他與我素昧生平,異地初來,何以便知有我?我今費盡心思,如何設法使他知得?文君獨自沉思,不言不語,好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忽有一侍兒踉蹌趨入,報稱貴客爲司馬相如,曾在都中做過顯官,年輕才美擇偶甚苛,所以至今尚無妻室。這次告假歸里路經此地,由縣令留玩數天,不久便要回去了。文君不禁失聲道:“他……他就要回去麼?”侍兒見房內無人,便走近前來附着文君耳邊說道:“適才有人尋我說話,並給我許多賞賜,說奉主人之命,託我向娘子道達仰慕之意。我問他主人姓名,原來就是司馬相如。我又問他主人家世,他說主人住在成都,家中並無妻室子女。據我看來此人才貌雙全,也曾做過官吏,又兼衣裝華美舉動闊綽,諒來家道不至貧窮。今既有意仰慕娘子,若是成了親事也是一雙佳偶,不知娘子意下如何。”文君聽了口中默然無語,心中卻着實歡喜,喜的是司馬相如果然有意於我,我今決計從他,但如何方能成就此事?若他託人前來向我父親說親,但萬一父親將他辭絕,弄得兩下決裂反爲不美,此事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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