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慧被李淳風一句話，差點給嚇趴下。
西牛賀洲的僧人可和東土大唐的不一樣，他們哪怕是武僧，也僅僅是用於鍛鍊身體而已，根本沒有任何真正的戰鬥經驗。
之前寶林寺的僧人個個看似能打能戰，那是因爲吞噬道則施布在他們魂魄中後，所帶來的效果。
虯首仙可是當初通天聖人身邊隨侍七仙中，戰鬥力第三的存在。
再加上有饕餮血脈，並非那種只會使用寶貝，以境界硬壓對手的仙人。
他的戰鬥經驗會隨着吞噬道則一起施布給烏雞國衆。
反過來，烏雞國衆因爲吞噬道則的連接，也會互相傳承各種經驗。
所以，淨慧他們之前的戰鬥經驗和技巧，一半來自虯首仙，一半來自烏雞國的正規軍兵卒。
現在他們的吞噬道則被李淳風交換走，自然又恢復成普通僧人，哪來的什麼戰鬥力？
李淳風只是淡淡地看着淨慧，道：“罪孽不是用說就可以償還的。”
淨慧身子一震，臉上的表情劇烈抖動起來，片刻後，他雙手合十的低下頭，“貧僧從來都只是口宣佛號，只知念阿彌陀，卻從來沒有行動過什麼。”
“佛說度化，貧僧卻連自己也沒有度。貧僧自小禮佛唸經，卻不曾真正明白過佛。”
李淳風一挑眉，道：“淨慧法師，你的佛，在哪裏？靈山？”
淨慧目光有幾分閃爍，但很快就變得釋然，他淡然一笑，道：“曾經在，但如今，貧僧的佛在心中。”
“佛說，衆生皆佛，那麼從此之後貧僧不拜靈山，只拜佛。佛在貧僧心中，佛在這天地中。”
李淳風哈哈一笑，道：“恭喜大師悟了。”
淨慧向李淳風深深一禮，道：“多謝道首點化。”
李淳風笑而不語。
佛門能在洪荒中誕生，能得到天道認同，自然有其道理。
佛門在命運大河中，有大興之勢，也必然是有其道理。
李淳風從來不認爲佛法本身有問題。
有問題，只是佛門罷了。
他西遊對抗的，是佛門，是諸天佛菩薩，卻從來不是佛法。
淨慧現在頓悟的，不是佛菩薩，而是佛法。
李淳風目光在淨慧身上掃過，看到的是一片祥和，孽業全消，佛光自現。
呵！
好一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過……
那佛光中，卻又有幽冥之色。
孽業消解，不等於罪就沒有了，揹負因果是有代價的。
淨慧就算頓悟了佛法，依然只是一個凡人，他的壽元可經不起這樣的消耗，佛門更不會允許一個真正頓悟了佛法的僧人存在。
一個凡人，頓悟佛法的精妙，指出佛菩薩的錯誤，那佛門上下怎麼自處？
是承認自己揣着明白裝糊塗？還是承認自己一尊佛卻不如一個人？
淨慧此時在李淳風身邊，他的因果被李淳風的武道遮蔽，佛門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他離開李淳風的保護，立刻就會被佛門發現。
到時候會是什麼後果，不難想象。
淨慧似乎也隱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但他此時卻已經再無懼色，只是向李淳風一禮道：“看來貧僧時光有限，就有勞道首帶路了。”
李淳風看向淨慧身後五百餘寶林寺僧人。
有些僧人在淨慧的頓悟中若有所思。
有些僧人依然只有悲色。
有些僧人則只有懼色。
但，沒有任何一個僧人直接逃避。
道首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們就出發吧。”
他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弟子們，道：“悟空，悟能，你們打頭陣。”
“悟淨，悟色，你們第二陣。”
“媚娘，聽心，爲師另有任務交給你們。”
衆弟子齊聲應道：“是。”
當下，一行人走出寶林寺，向烏雞國走去。
寶林寺離烏雞國都城，也不過四十里而已。
孫悟空一口仙氣，架起風訣，吹着僧人們前行，速度飛快。
纔不過盞茶的工夫，人羣已經來到了烏雞國都城前。
李淳風擡眼看去，就見整個都城籠罩在一片陰霾中。
孫悟空火眼金睛掃過去，嘿聲一笑，道：“怪霧愁雲漠漠，妖風怨氣紛紛，只因妖物侵王位，騰騰黑氣鎖金門。”
“嘿，佛門啊，佛門。”
豬八戒提了提手裏的釘耙，看向李淳風道：“師父，這就打上門去？那俺老豬這一耙子築過去，就可以砸碎那大門。”
李淳風翻個白眼，也不理這個不開竅的豬頭，而是看向烏雞國太子和淨慧，道：“叫陣一事，交給二位了。”
“二位叫成什麼樣，那就如何開局。”
淨慧一臉坦然，烏雞國太子卻是緊張起來，一頭冷汗直冒。
李淳風看着他，道：“太子善信若是不想去，也可以。”
烏雞國太子幾乎要下意識地點頭，原本西遊命數中的烏雞國太子遇到玄奘時，纔剛及弱冠。
此番時間提醒數年，烏雞國太子年歲就更小了，也就剛好比武曌大一兩歲而已，還不到弱冠之年。
但最終烏雞國太子還是強忍住了，他一咬牙，道：“仙長曾有教於我，父王也曾耳提面命，身爲太子，當有擔當。”
他猶豫一下，最後還是一字一頓地道：“唯死而已。”
李淳風也不多說，只是示意兩人向前。
烏雞國太子和淨慧對視一眼，然後大步向前。
城中。
觀音菩薩和文殊菩薩對視一眼，自信無比地笑了起來。
他們在城中看到李淳風領五百僧人來城前，只是冷笑。
區區五百僧人，沒了吞噬道則，只是凡俗罷了，還能把一座城池如何？
觀音菩薩笑道：“李淳風計窮了，他所想無非是讓少量烏雞國衆清醒，隨後以這些人挑起烏雞國內亂罷了。”
文殊菩薩心頭的擔憂此時也落了下來。
李淳風要是隻有這點本事，那本尊也就不用擔心了。
烏雞國只是一個局。
不管李淳風破與不破，都是一場危局。
因爲烏雞國的氣運，就是佛門準備好的劇毒。
不沾，這毒就會趁着心魔侵入李淳風神魂中。
沾子，這毒就會侵入大唐國運中。
兩位菩薩以己度人，認爲李淳風根本不可能完美的解決之法。
進退都會“中毒”。
區別只在於李淳風是就此倒下，還是在這裏被削弱。
然而，就在此時。
兩道霞光突然從城外亮起。
兩位菩薩的笑容，被這兩道霞光映得有幾分陰鷙，他們同時看向城外，目露震驚之色。
“那，是國運？”
“那，是佛法？”
兩位菩薩同時發出一聲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