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登科語氣中沒有責備,卻透着濃濃的擔憂。
田盼感覺他好像對自己今天去見史雙禾這件事不是那麼樂意。
之前她不管出去見誰,他從不過問,就是去醫院看伯恩都沒說什麼。
也有可能跟今天差點除了出事有關係,但田盼的感覺一向敏銳,應該不單單是因爲後怕所以遷怒約她見面的史雙禾。
他連小喬都沒有責怪,更何況其他不相干的人。
田盼說:“爸,我今天去見史雙禾,她跟我說了一些事。”
“她跟你說什麼了?”盧登科問。
他的語氣沒什麼異樣,但眼神裏多了幾分嚴肅的凝重。
“說了挺多我媽的往事,還說您把我媽當替身,您本來喜歡的是一個家徐婕的女人,只是因爲我媽用那幅《孤寂》參展了,讓您誤認爲她纔是徐婕。”
“她放屁!”
盧登科激動地髒話都說了出來。
這還是田盼第一次見他發怒,說髒話。
“你媽媽什麼都好,就有一點,太善良,還識人不清。那種兩面三刀、心機深沉的女人,她卻還把她當好朋友,哪怕後來知道被她利用背叛也能原諒。她能原諒,不代表我能接受。那個女人,你以後少跟她接觸,她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最後一句話,田盼倒是也認同。
只是她很好奇,史雙禾做了什麼背叛她媽媽的事兒,還有那幅畫的事兒,她也想知道,更想查清那件事情的真相,還她媽媽一個清白。
“爸,當年那幅《孤寂》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畫的?您見過徐婕畫的,也見過我媽畫的,她們畫的那兩幅畫真的一模一樣嗎?”
“不一樣。”盧登科斬釘截鐵地說,“雖然她們取得名字一樣,畫作也十分相似,但最關鍵的地方是不一樣的。你媽媽那幅畫裏的人物眼神充滿了希望,跟周圍其他蕭瑟的景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又跟天邊那一輪即將破曉而出的紅日相呼應。初看讓人覺得壓抑,蕭條,細看又給人一種不服、不屈的心靈鼓舞。”
“徐婕那幅畫跟你媽媽的畫面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初看覺得一樣,細看就會發現你媽媽畫的是破曉日出,徐婕畫的卻是黃昏日落,一幅沒有什麼什麼特色的日落圖,即便再加上一些蕭瑟的景物和人物也沒多出彩,你媽媽那幅畫纔是一幅佳作。畫不僅僅是畫,畫也在傳遞一種情緒,一種能量,好的畫能通過顏色和線條直擊人的靈魂。”
“史雙禾說您很喜歡徐婕的那幅孤寂,你因爲那幅畫喜歡上了她。”
“她放屁!”
這是田盼第二次聽盧登科罵人。
忽然覺得這樣的爸爸很可愛。
她笑着說:“那您給我說說她爲什麼是放屁?”
盧登科瞥了田盼一眼,叮囑:“你是姑娘家,不許學我生氣罵人。”
“知道。”
她罵人的話可比她爸豐富精彩,至少不會來回只用一個詞。
我當時想的是,或許我能開導一個心理有恨有怨憤的人,說不定還能阻止悲劇的發生。當然了,一開始我並不知道她是女的,所以就完全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跟她聊,聊人生,聊生活。後來我覺得這個人的學識還挺豐富,也算能聊得來,一來二去就熟了。”
“有一天我就半開玩笑地問她,能不能把那幅《孤寂》賣給我。她說,那幅畫她不賣,但是可以送給我。我說送給我多不好意思,讓她出個價錢,然後她說八萬八,我說可以。誰知道過了一會兒,她說八萬八是他們那裏女生跟男生要的彩禮數,還說那幅畫是她送給未來男朋友的禮物,我當時才明白她是個姑娘,然後就說那算了,這麼有意義的東西我不能要。”
田盼皺了皺眉,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徐婕這個名字,一聽是就是女生吧,您這都分辨不出來?”
“她當時用的不是徐婕這個本名兒,是一個網名,一個網名哪能看出是男是女,是在那件事之後才把網名改成徐婕這個本名的。”
田盼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是這樣。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肯定不再跟她聊天了,反正也是通過網絡聊天,誰也不知道誰,不聯繫就斷了。後來我受邀出席那場美術比賽的最終評選,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媽媽畫的那幅《孤寂》。”
田盼開玩笑:“您是看中了我媽,還是看中了我媽的畫?”
盧登科直言:“都看中了。然後我就開始追求你媽媽,那時候她才二十五歲,跟你差不多的年紀,但是我已經三十二歲了,還挺不自信的,好在我外形條件還不錯,也算是個加分項。”
田盼腹誹,外形不錯豈止是加分項。
她就無法抵擋嚴聿明的美顏暴擊。
盧登科繼續說:“幸虧我趁業餘時間多學了一些美術鑑賞的知識,否則還真不一定能追得上你媽媽。再後來聽到徐婕的消息,就是她自殺,她在網上發了很長一封遺書,說有人剽竊她的作品,搶她的男朋友,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田盼問:“網上有人看到這封遺書,就沒人報警嗎?”
盧登科說:“當時的網絡還不像現在這樣發達,況且她設置的是定時發送。等有人報警,然後警察找到她住的地方時已經過了好幾天,那裏除了燒過畫留下的一堆灰燼再沒別的了,人也沒找到。”
田盼怒極反笑:“所以,就這麼一個連面都沒露過的人,憑一封不知真假的遺書就煽動網民網暴我媽,逼我媽不得不在畫壇銷聲匿跡。她是不是女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個畫家也不一定,然後一招金蟬脫殼,就把我媽的一生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