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峯百般無聊的坐在一張椅子上,這是東山州海事局總部的一個房間,就放了8把椅子,他覺得這個房間很有點後世等待室的感覺。

    他猜的沒錯,這還真就是一個等待室。不過他不是在等待有人去找他發言,他已經發言完畢了,他在等待有人帶他出去。

    海事局總部是有軍人的,全部手持上好彈簧輪手銃的南軍。也不知道是不是劉一峯身高的緣故,這些負責海事局總部安全的南軍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帶着戒備。

    劉一峯可不想挑戰他們的權威,發言完後被交待老老實實在這裏等着就真的等着了,沒有水喝,也沒有機會去小便。

    就在他又一次靠着抖腿把便意忍下去後,終於來了個小廝。

    “勞駕,我還要等多久呀?”

    小廝放下一壺清水,說道:“我也不知道。”

    “那裏面開會開完了嘛?”

    “還沒有,已經通知廚房做飯了,估計吃了晚食後還要繼續開吧。”

    劉一峯頓時感覺非常無力,看來他還要傻傻的等下去。

    但現在還是需要先解決生理問題:“我能去如廁嘛?”

    跟着小廝去放了泡尿後,渾身輕鬆的劉一峯迴到等待室,看見另一個手持托盤,上面放着幾個碗的小廝在那裏等着。

    “這是?”

    “這是宋大人安排的晚食,你喫完後把碗放在門口就行,自然會有人來收拾。”

    劉一峯那叫一個感動呀。

    之前聽到海事局官員要吃了工作餐繼續開會後,他就做好了餓肚子繼續苦等的準備了。沒想到宋應星居然想到了他,還給他送來了工作餐。味道雖然很一般,但宋應星記得他的那份心意讓他喫的很開心。

    其實並不是宋應星記得他,而是會議開到最高潮的時候,衆多官員都在感嘆提出新貨幣這個建議的劉一峯就是個鬼才。感嘆的太多了,宋應星纔想起劉一峯還被關在等待室呢。

    下午整整兩個時辰,他們從劉一峯發言完後的不解和不屑,到劉一峯離開後討論時的頓悟和恍然,到互相爭辯時的感嘆和震撼,已經發現了這個新貨幣的提議,對東山州來說簡直就是沙漠中快要渴死之人面前的一杯水。

    新貨幣的方案可行嘛?

    太可行了,不僅能解決金山城淘金的問題,還能解決東山州未來的發展問題。

    新貨幣方案的阻力大嘛?

    太大了……

    往小了說,獨立鑄幣有違傳統。往大了說,你們東山州是不是覺得天高皇帝遠想謀反?

    魯葛現在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眼中一會兒流露出濃濃的鬥志,一會兒又是重重的擔憂。

    他發現自己一直找不到解決方法的困難,居然能在自己有生之年被解決,而且自己哪怕致仕了也能爲這個方案發光發熱,完全是事業腦的魯葛感覺自己年輕了20歲。

    但同時他又非常的擔憂,擔憂不能說服徐光啓,擔心不能說服陛下,擔心鬥不過內閣,擔心被披上謀反的罪名遺臭萬年。

    所以他死死的盯着發言的官員,仔細聽着他們的每一句話,爭取找到其中能幫助自己完成任務的有用之處。

    “魯老,先喫飯吧。”

    小廝把飯放在了魯葛面前,魯葛動了動筷子就放下了:“哎,應星,我沒胃口。”

    宋應星知道他在擔心新貨幣的事,說道:“魯老,新貨幣的事是一場持久戰,你弄不好來來回回本土和東山州好幾次的,身體不好了,我們東山州可就少了員大將呀。”

    魯葛這才勉強的吃了幾口菜飯,最後還是放下了筷子。他其實日常飲食可謂營養充足的,一頓不喫反而屬於輕斷食,還比較健康呢。

    “應星,那個年輕人呢?”

    “魯老你放心把,已經安排了,不會餓到那小子的。”

    “哦,那就好。”魯葛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些鬆動:“我現在纔想起來,那年輕人我見過。”

    宋應星頓時就來興趣了,他發現這劉一峯社交面是不是有點太廣了?東山州海事局現任管事他見過,東山州海軍高層張鈞他認識,現在又來個東山州海事局第一任管事。

    “魯老,你在哪裏見過他?”

    “藟山城土地殿,說起來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主要他生的太高,印象深刻。”

    “魯老,如果僅僅是生的太高,想必也不會記到現在吧。”

    魯葛笑了笑,說道:“還有那年輕人當時的發言,他一針見血的說出了東山州面臨的窘況。當時我還以爲是某大個商行家族培養出來下一代,從長輩那裏聽到了一些。現在看來,他完全就是靠自己的眼光看出來的。”

    宋應星沒有說話,默默的點了點頭。

    劉一峯提出來的新貨幣方案已經征服了整個東山州海事局,這的確是一個很險的招數,但也的確能解決東山州的很多問題。所以衆人在喫飯前最後的討論議題,已經從這個方案可不可行,不知不覺的變成了如何執行和規避風險。

    能提出這個方案的人,初到東山州就一針見血的說出東山州窘況,太正常不過了。

    “應星,他可有功名?”

    宋應星聽到這裏已經猜到魯葛想說什麼了:“魯老,這小子一心就想自己傳出來條路來,我一共招募了他兩次,都被婉拒了。現在我用發現金礦將功抵過洗掉他走私的罪來要挾他,他才願意做這個顧問的。”

    魯葛的表情非常無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換四十多年前,閒雲野鶴是極少數人,大多數人你給他個官,他能私下跪下來叫你爹。

    但是這一切都在萬曆朝變了。

    “哎,要是陛下知道他當初那句‘好男兒就該闖四方’會有今天的後果,他估計就不會在那年的應天府元宵節私訪微服被認出來時,說那話了。”

    宋應星也無奈的搖頭苦笑:“魯老,你久在東山州不知道,前幾年閩地和兩廣,居然連秀才都沒湊夠。”

    魯葛聞言哈哈大笑。

    他不僅是東山州的第一人管事,也是海事局和南軍一起建立安南都護府的一員。安南都護府成立後,人才的主要來源地就是閩地和兩廣的年輕人。多少這些地方的年輕人不再糾結於考取功名,去闖安南一樣當官,一樣榮華富貴。

    這種趨勢還在擴大,整個大明沿海省份都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只要嫡長子的都在念完縣學就一門心思想出去闖。這其中甚至有人才拒絕過家鄉父母官的招募,他們還看不上那些七品芝麻官,他們要做大明疆土的開拓者,封妻廕子!

    所以像劉一峯婉拒宋應星的這類情況還真不算少見。

    只不過一個靠走私火器獲得自由的民夫,婉拒一個海事局正四品官,大明東山洲實際上和名義上的土皇帝,萬曆帝十分看好的官場新生代,海事局內定的下一任總管事這種事,還真是獨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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