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見宋紹突然開口，涇河龍王先是一愣，隨後猛地站了起來，驚喜道：“真的？”
“嗯。”
涇河龍王見宋紹點頭，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着急道：“什麼辦法？你快說！只要能救小鯉兒，你要我幹什麼都可以？”
“只要小鯉兒能活下去，我這輩子就算給你當牛做馬都沒問題。”
宋紹平靜道：“想要她活下去，辦法只有一個。”
“什麼！你快說啊！”
對上涇河龍王滿是希翼的眼神，宋紹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說道：“用你的命，換她的命。”
聽到宋紹的回答，涇河龍王龍軀一震。
眼神錯愕，憤怒，到最後的掙扎，落寞。
緊握着宋紹胳膊的手，也緩緩鬆開，語氣艱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宋紹乾脆利索回了一句：“沒有。”
涇河龍王聞聲，渾身就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樣，無力地癱坐回椅子上。
涇河龍王用本命龍鱗換來的天機符只能救一人，想要鯉妖活，那就只能涇河龍王去死。而且死的必須壯烈，將所有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從而轉移所有人的視線。
除非他能帶着鯉妖逃離武朝。
但姑且不說，涇河龍王如今境界暴跌，單單佑天宗追尋氣運之術，比之道門就厲害太多。
恐怕涇河龍王帶着鯉妖一起逃走，前腳剛離開天牢，還沒等他離開太安城，後腳就會被陰遊夜叉給抓回來。
涇河龍王坐在椅子靜默不語。
宋紹也不打擾，只是靜靜地坐着，偶爾喝上一口酒，喫上一口月食。
又是一年仲秋啊.....
“你時間不多了。”
“嗯。”
見宋紹開口，涇河龍王回神，扭頭看向屋後小池，眼神中滿是不捨，“好，那就用我的命，換小鯉兒的命。”
言罷，只見涇河龍王從椅子上站起，走到宋紹面前。
緊接着突然雙膝跪在他的面前。
宋紹一個不留神，一口心頭血差點兒當場吐出來。
宋紹瞪大眼睛，強壓下氣血反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涇河龍王，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鯉兒母親早逝，出生之後，多是奶孃餵養。因爲白蓮教一事，我極少有時間陪她，所以小鯉兒比同齡的孩子，都要早熟一些。”
“她很懂事，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會哭會鬧，會跟我要東西。”
“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心疼。”
涇河龍王慢慢說着，抽了抽鼻子，沒有擡頭繼續道：“宋首席說的意思，我都明白，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乾淨。”
“但我心裏終究是割捨不下，小鯉兒畢竟還小，所以.......”
涇河龍王說着，擡起頭看向宋紹，祈求道：“我死之後，能否請宋首席代我將小鯉兒帶大成人！”
宋紹在涇河龍王口中，已經由小子變回了首席。
在他心裏已經承認了宋紹的身份。
儘管涇河龍王確實可憐，但宋紹並不會因此而答應，直接搖頭道：“你既然稱我首席，那你就應該知道，我宋紹只會斬妖。”
“宋首席能騙得過別人，但是卻騙不過我。”
“你雖爲打更人，但身上卻揹負妖氣，宋首席之前定然和一隻妖相處過極長時間，並且還......”
聽到涇河龍王的話，宋紹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這個老東西......
見宋紹臉色難看，涇河龍王也是識趣，立刻改口道：“只求宋首席能夠帶小鯉兒成人，等她有自己想法那天，是去是留，都請宋首席送她一條活路。”
宋紹皺眉，半天方纔開口道：“我要在這天牢中，自封百年，你就不怕她跟着我，在這裏沾染魔氣？”
涇河龍王沒有回答，“只要她能活着便好。”
見宋紹仍是不願。
涇河龍王沒有廢話，直接伸手朝着自己的心頭抓去。
噗嗤！
鮮血順着他的胸口流淌而下，原本就重傷的他，此刻氣息更顯萎靡。
但他卻沒有絲毫在意，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宋紹，將手中之物遞了過來，“不知這個條件，夠不夠？”
看着涇河龍王掌心仍在淌血的鱗片，宋紹猛地站了起來，失聲道：“這是，護心鱗？！”
“正是。”
宋紹神色不定。
說實話，這種麻煩事，宋紹無論如何都不想碰。
一旦牽扯，勢必會惹因果上身，到時候再想抽身，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但宋紹怎麼都想不到，爲了能夠讓自己照顧小鯉妖，涇河龍王居然會把護心鱗從體內取出來。
古書云：龍有逆鱗，觸之必亡。
龍生八十一鱗，但卻只有一片護心鱗。
逆鱗便是護心鱗。
之所以逆鱗不可碰，不是因爲逆鱗是什麼尊嚴的象徵，或者逆鱗是不可觸碰之物，而是因爲逆鱗中帶着龍族生來便有的神通傳承！
呼風喚雨，幻化體態，吞雲吐火等等......
每一個神通，都是龍族不傳之祕，同樣也皆有毀天滅地之能！不說多，就單單涇河龍王香火未斷時，法力可化雨千里，如果他想要殺人，千境之內，根本無地可藏。
但龍性本傲，如果非其本願，有人膽敢窺探護心鱗中記載的神通。
那結局，勢必不死不休！
如今爲了讓宋紹點頭，涇河龍王竟主動將護心鱗取出來，顯然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並且臨死前提出了一個讓宋紹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
“十年，只需十年！十年之後，我便死而無憾。”
眼看涇河龍王氣息越發萎靡，宋紹沒有回答，只是回頭看向小屋的方向，嘆息道：“臨走前，不去再見她一面？”
涇河龍王聞聲，龍軀一震，糾結再三，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苦笑道：“算了，我怕現在看小鯉兒一眼，回頭就不想死了。”
涇河龍王沒有廢話，直接將護心鱗送入宋紹體內。
隨後朝着宋紹再次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宋首席，小鯉兒就拜託你了。”
即便如今涇河龍王境界一跌再跌，但他終究是一地城隍，三個響頭落下，宋紹差點兒當場肝膽盡碎。
好在方纔護心鱗進入體內，加上有腰牌的浩然正氣護體，宋紹方纔壓下氣運反噬。
涇河龍王磕完，站起身子，最後戀戀不捨的看了小屋一眼。
隨後化出本體，長嘯一聲，扶雲而去！
涇河龍王離開許久，宋紹坐回桌前，半天沒有挪動分毫。
“你爹爹走了。”
天牢中沒有聲響。
宋紹沉默許久，從胸口取出涇河龍王留給他的鱗片，走到小屋臺階輕輕放下。
“這是他最後留給你的東西。”
看着宋紹放下的護心鱗。
屋後，一個小小的黑影跑了出來，將它抱在懷裏，然後又跑了回去。
小小的身體蜷縮在漆黑的角落，不停地抖動。
天牢外，雷聲轟響。
宋紹閉上眼睛，手指輕敲桌面，腦海中莫名想起。幼時教書先生醉酒後常唸的一句詩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此事古難全.......
天牢外，一道龍吟突然響徹皇城。
緊接着天雷炸響，只是那雷聲，太小，太小，小到根本洗不清藏於世間的污垢......
宋紹睜眼，屏息，單手掐訣，渾身法力化作秋風，透過天牢大門，落入塵世。
既然你送我造化一場。
那我便還你一禮。
宋紹於天牢，送城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