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這世間有一條河流，它雖不寬闊甚至有些細窄卻在這三千世界無盡蔓延。它毫無規律地出現又沒任何徵兆地消失，每流經一個世界就會留下一滴水珠，雖一滴水珠，卻映照整個世界。”
“每當它流經就會在這世間選擇一些人去到水滴中，帝王、乞丐、歌女、書生彷彿沒有任何規律，但這些人會在那個水滴世界中經歷一段無比真實人生。當然他們中有的會回到這個世間，有的則永遠地消失在水滴中，這就叫‘穿越’，而這條河叫做‘暗星河’。”
彷彿一時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章塵覺得腦子有些宕機。他下意識舔了下有些乾燥的嘴脣，聲音嘶啞：
“你是說，我經歷的只是這個所謂‘暗星河’中的一滴水？並不是真實的世界？”
“不，雖然這滴水只是某個世界的投影，但卻也算是真實的世界。”趙宗嗣卻搖頭道。
“因爲它也算是將‘元界’和其他三千世界連接的通道。當然，即使元界曾有修爲有成的人恰好也去過‘暗星河’中，回來後也無法解釋那到底是不是所謂的‘真實’。”
“你說的只是一個傳說，誰知道會不會是編來騙人的。”
趙宗嗣撓撓頭，隨手取過桌上茶具倒了杯喝下，這纔開口：
“你以爲我沒有想過其他可能嗎？霖兒，你被擄走時只有七歲，可你此時的言語間哪裏像個七歲的孩子？”
“這麼說，你也不相信那個傳說？”
章塵肯定地說着，彷彿爲了自己能夠確信某種東西。
“不，我信！”趙宗嗣語氣堅定。
“因爲你孃親就曾去過。”
“什麼？”章塵啞然。
“我和你孃親算是從小長大的師兄妹，突然有天她在山門內竟無緣無故地失蹤了，我還記得那天，我幾乎將山門翻了一遍可終是一無所獲。就當我以爲是什麼仇家上門時，你孃親又好好地出現了。”
“她在跟師尊講述那段非凡經歷時，我就在一旁。我不是信那個傳說，我信的是那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師妹。”
趙宗嗣聲音低沉，臉上神色恍惚似乎又想起那一幕幕場景。
“後來呢？”章塵忍不住問道。
“後來，後來就有了你。而每隔一段時間你孃親就會消失再出現，我也漸漸習以爲常。直到……”趙宗嗣聲音痛苦。
“直到你被賊人綁走後，你孃親說可以聯繫些什麼人找你，結果一去不返。”趙宗嗣微微低着頭，放在桌上的碩大拳頭緊緊握着，顯示着內心的洶涌火焰。
“整整七年，三千多個日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過來的，只是一心想着要找到你們母子。”言罷他蔚然一嘆。
他鬆開拳頭搓了搓，又揉了揉臉，故作輕鬆地說：
“現在咱老趙總算是找到你了，等你恢復了身體，我就不信，咱爺倆尋遍天下還不把你孃親給找回來。”
“這樣麼？”章塵低下頭看着素色衣襟上纏枝花瓣紋路不禁喃喃。
章塵還有些不死心。
“當然是你魂魄中有咱老趙家血脈纔有的元界印記啊。”趙宗嗣理所當然道。
看着章塵一臉茫然，趙宗嗣只好解釋：
“咱們元界雖也算在三千世界中，但好歹咱們上面還有一個‘北極炬’，凡是元界生靈皆有一個融於血脈的獨特印記。若在平時當然要花些氣力才能看出來，但有了這‘造化玉符’自然瞞不住咱老趙。”說話間他指向自己眼睛。
本已準備好今晚和趙宗嗣攤牌的章塵此刻卻不知說些什麼，只覺得自己三觀盡碎。
無數個聲音在腦中喊着，“他騙你的，他就是想要你當他的兒子。”
可黑暗中某個角落裏卻弱弱地傳來一個聲音：
“萬一呢？”
恰是這道聲音如一道閃電將他所有的認知劈得碎了一地。
章塵搖了搖腦袋，自詡也是九年義務教育絕沒漏網的一條正經魚，實在無法消化這些奇怪的傳說，況且這也只是趙宗嗣的一家之言。
而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如果真是謊言，這麼離譜的謊言，就像風中的沙哪兒還用再吹？
“霖兒，說了這麼許久你也累了吧，你魂魄不穩不能勞累，今晚先休息吧，明兒爹帶你去這薊州明華城逛逛。”
“好吧，那就以後再說，你再去開間房吧，我自己睡就好。”章塵確實感到一陣心累，環顧了下這件小小的客房道。
“哪能呀，爲父好不容易找到你，怎麼安心讓你一個人睡。要不要聽些曲兒，小時候你最喜歡聽了。”趙宗嗣喏喏道。
看着他努力擠滿的笑臉中藏着的滄桑和粗糙，章塵愈發心累：
“打住，你讓我自己呆着消化消化吧。”
“那……行吧，爹就在隔壁，有事你喊我。”趙宗嗣有些爲難地答應下來。
隨着他起身離開，窗邊的少年木偶緩緩閉上眼睛。隨着意識的抽離，木偶“嗒”一聲失去支撐一般墜下，躺在榻上好似一件死物。
窗外月色如許，照在客房的地板上如積水空明，屋內擺件的倒影在這方水池中漸漸拉長，歸於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吱”一聲客房門開出一條縫，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踮腳進門。
輕聲走到榻前看着榻上毫無反應的木偶，露出幾分安心又幾分憐惜。過了好一會兒，他漸漸緩下身形，輕柔地靠在榻邊，蜷縮起身子，望着客棧窗外迷濛的月色，哼起一支咿呀的江南小調，含沙帶石的粗啞的音色此刻也如月光般溫柔。
章塵的意識在玄彝珠中“看”向榻前這個雄壯卻弱小的身軀，心裏突然涌出不知名的滋味。
也許，他想家了。
次日，薊州明華城某間客棧中突然傳來一聲雄渾粗啞的聲音，惹得其他客人側目連連。
“霖兒，換好衣服了嗎？要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