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陰天子傳 >第十章 月印萬川
    與此同時,明華樓後院內傳來趙宗嗣大咧咧的嗓音:“左老弟,你給看看,咱老趙帶回來的這幾本書咋樣?”

    “《六氣定觀決》、《五蠹威權法》、《胎藏識心界》、《天心坎離至真妙道》……趙大哥,您這是去哪弄出這麼多各家真訣?”惠濟和尚驚訝地看着廳間那道滿臉寫着快誇我的雄闊身影,指向一本紫皮帛書道:“這,怎麼還有真言宗的東西?”

    章塵循聲看去,紫皮帛書正是那本《胎藏識心界》,聽名字有些晦澀,心中便有些好奇。

    “我本想去城中書鋪再看看,可轉念一想,那些東西怎麼配得上咱家霖兒,於是我就去了城內幾處私家書樓瞅了瞅。”趙宗嗣似乎對自己的機智頗爲滿意。

    “私家書樓?那些士紳大族這麼聽話,你是不是又做啥了?”

    惠濟聽得頭皮發麻,一邊掏出手巾抹着冷汗,一邊趕忙問道。

    “那些個老東西開始還不服,轉彎抹角地說咱是賊,咱是賊嗎?咱可是大大方方地來換書的。這不,被咱老趙一顆雷劈碎了祖宗祠堂牌匾,立馬乖乖奉上。”說到這,趙宗嗣仰頭牛飲一杯茶水,接着道:

    “不過咱老趙多爺們。也不虧待他們,說換書就是換書,隨便扔了幾本衡山盟裏小門小派的心法,算是便宜他們了。”

    “你還……趙老哥,求你了,你怕是嫌自己身上的事兒不夠多是吧。那些個士紳大族哪裏是好惹的?哪個不是撥出蘿蔔帶出泥,連咱們大相公都得哄着騙着。”惠濟臉上簡直快要哭出來了,直急的跳腳,在廳內走來走去。

    他剛想開口再說些什麼,就被暖閣樓外一聲壓抑着暴怒的聲音打斷:

    “兀那盜書的賊子,還不滾出來受死!”

    “禍事矣!”

    “出去瞅瞅?”章塵並非怕事之人,既然事到臨頭,不如看看來的是何方神聖。

    “好,出去瞅瞅。”趙宗嗣摸着後腦勺自無不可,出門前還丟給惠濟一個“警告”的眼神。

    看着這父子二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惠濟和尚嘆氣連連,跺跺腳跟出門去。

    暖閣外,七八個錦袍玉帶模樣的青壯正怒氣衝衝地看着三人。見趙宗嗣兩手插着腦袋悠閒地晃出來,爲首的一個白衣青年“唰”地一合折扇,用扇子指着趙宗嗣怒道:

    “竊書賊子,果然在此!”

    話音未落,一旁幾人便紛紛出言附和:

    “竊書賊!”

    “粗鄙莽夫!”

    “毀人宗廟,何堪受此大辱!”

    趙宗嗣眼神無所謂地掃過衆人,最後落在爲首的青年身上眯了眯:

    “那幾個老東西怎麼沒來?”

    聽他這話衆人自然大怒,怒吼聲此起彼伏,幾乎將整個小院淹沒,爲首青年面色凝重指着趙宗嗣大吼道:“你這賊子,竊盜書司、傾覆宗器在先;卑侮耆老、跋扈恣行在後。犭票狡鋒協,好亂樂禍,真當我薊州無人?”

    說到此處,白衣青年一手緊握摺扇橫在胸前,一手掃出白羅袍袖負手身後,動作灑脫恣意,舉止自成方圓。只這一握一掃便顯出三代書香的氣度。

    此時他清俊的儀容因激動泛着點點潮紅,烏髮間束髮的嵌寶紫金冠也不住搖晃,身形高立,面色凜然,一副稟大義而自威;循氣理而軒昂模樣,朗聲再道:

    “賊子安知,一夫奮臂、舉州同聲,誅滅暴賊,送法有司!你之下場就在今日!”

    說罷身後衆人不由大聲贊和,而他神情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雖被衆人簇擁卻如孑然獨立般威風凜凜。

    反觀對面,趙宗嗣虎着個大腦袋扣着耳朵,一臉茫然地問着惠濟:

    “這塊料說了個啥,是不是在罵咱老趙?”

    看着惠濟奇怪的表情趙宗嗣頓時瞭然,單腳一擡,只見如無數雷霆便如蛛網般在他腳下匯成電光,下一瞬,便看他像雄鷹撲食般一腳將白衣青年踹翻在地。到此時,衆人還呆呆地看着那道留在原地閃爍着電花的幻身,隨即隆隆雷聲傳至耳邊。

    “什麼東西,淨說些老子聽不懂的。”趙宗嗣搖頭嘟囔着向後走去。

    面對這道突兀出現的橫闊身影,衆人下意識向後躲閃,又發現不知何時,白袍青年早已仰面躺在人堆之中,剛要上前,只聽一聲“嚶嚀”青年便昏死過去。

    “你……”

    衆人亂作一團,有的趕忙彎腰去扶青年,有的指着趙宗嗣卻像是被扼住喉嚨般再難開口。

    “嘿嘿,這就叫‘秀才遇到兵’。”

    惠濟和尚倒是毫不意外,他這位趙老哥的膽大包天早就領教過。章塵抿抿嘴,想吞口口水卻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不過只是木偶之軀,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另一側溪水上傳來懊惱聲音:

    “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章塵看向那邊,不知何時,暖閣外的溪流上竟立了一道身影,只是這身影接近透明,混着溪流不斷蒸騰着水汽,面容模糊不清,只能勉強分辨出身上的儒袍布衫。

    “喲,‘月印萬川’?”趙宗嗣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儒門神通:月印萬川

    “月印萬川”,是儒門氣理學標誌性神通,從氣理之辯延伸出來,追求學子內聖如朗月懸天,灑落清輝入江河湖海的法身之術,號稱:無所不至,無量不生。亮出這道法身,一則是他真身遠在數百里外只得靠這無所不至的特性堪堪趕到,二則以如今儒家理學的煌煌威勢很難說不是一種威脅。

    “陸先生。”

    還未等趙宗嗣開口,那邊人堆裏邊就已經跪倒一片,期間甚至夾雜了些許哭腔,聽到章塵耳中頗爲好笑。

    這位陸先生點點頭,看了眼岸上昏死過去的白袍青年,心裏微微一定,對着趙宗嗣開口道:

    “兄,額,壯士怎麼稱呼?”

    章塵聽到這聲壯士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古裝劇裏,文弱秀才遇見蠻橫兵匪的故事。

    “怎麼,你這塊料也想替他們出頭?”

    “哪裏,在下不過受人之託過來瞧瞧,若是壯士肯奉還幾位耆老的家傳寶卷,自然皆大歡喜。可若不還……也請留下名號,待您品鑑完了,我們也好上門去取。”

    這位‘陸先生’語調輕柔,不緊不慢,甚至有些軟糯。

    “不還!識趣就滾,不行咱倆就碰碰。”

    趙宗嗣挑釁地揚揚眉角,用舌頭舔着上齒道。

    “唉,那就是沒得談嘍。”

    “費什麼話,磨磨唧唧的。”

    這位陸先生還準備說些什麼,趙宗嗣臉露不耐,下一瞬便現身水面,從後面單掌刺穿水中身影。溪中,水流涌動,陸先生的身影從另一處緩緩浮現。

    “話都不讓人說完,真是……魯莽之輩!”

    陸先生話裏“輩”字未落,只見水面白光如流火般閃動,一尊尊透明身影浮現,幾乎將庭前站滿。跟着所有身影同時擡手,空氣中柔緩的風似緊了一般發出駭人嘯叫,一刀刀撲向趙宗嗣。

    趙宗嗣面露譏諷,眼裏茶色眸子金光閃動直如流淌着的熔岩,懸立水面,才招手,天邊一陣風雲涌動,耀目電光閃過場內衆人臉上,直如小兒手臂粗細的雷霆自九天垂落,匯聚在他手心,雷漿濺落、火花飛舞。迎面風刀長驅直入,可還沒到他身前便如陷入泥沼般苦苦掙扎。

    “柳葉風刀!”

    趙宗嗣“嘿”了一聲,身形不似之前鬼魅反而緩慢衝向風刀,直接將那風刀無聲撞碎,留下如幻花亂影般的碎片緩緩消失。

    “雷法?!”

    陸先生神情凝重幾分,數十道身影同時向前踏出一步,瞬間如千層餅般向着同一方向重重疊加,最終只留下溪橋上的一道身影。只是這身影不再透明,而是化成一個烏髮青衫中年人模樣,陸先生張口:

    “照映萬物,月印萬川!”

    隨即向着趙宗嗣衝來的方向,一道道身影再次拉伸,筆直一線地迎了上去,隨着身影拉伸,橋上青衫中年迎風站立,往前便作單腿飛縱之勢,再往前,身影手中凝成一團四濺水漿,七道身影疊加漸進,待來到趙宗嗣面前已和他一般無兩,皆是單腿飛縱、手握雷霆,從場外看去好似鏡像一般。

    下一秒,兩道身影無聲對撞,空氣中的風捲起滾滾亂流,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再擡頭時,趙宗嗣已經立於橋上,三指成爪按在陸先生臉上,手中雷霆如水漿般在陸先生臉上緩緩流淌。

    陸先生還想擡起左臂,趙宗嗣單手下按,另一隻手如龍探穴般扣住他的手腕,一擡一擰,一條手臂便飛了出去,還未落地便化爲水花消散。

    “噝……”岸邊衆人像是也被扼喉般艱難呻吟。

    “花裏胡哨的!”

    趙宗嗣張嘴活動下嘴角,不屑吐出一句,聲音雖輕聽在場內衆人耳中卻涼汗透背。

    雖被扯去一臂,畢竟不是本體,陸先生張口,聲音依然平和:

    “勢如懸雷,形似流水,有勢無形,匹夫而已。”

    “呵?”

    趙宗嗣也不廢話,扣在陸先生臉上的手用力收緊,一顆腦袋便如水花四濺。轉頭看向那一衆人,緩緩收手,露出個殘酷笑容:

    “我該怎麼收拾你們幾塊廢料?”

    未等衆人答話,驚變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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