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陰天子傳 >第二十六章 踏青聞香
    踩着黃泥在崎嶇山路上走了一會,繞過山樑想看到山腳邊一處稀稀散散的村落。若不是從上望去,怕是很難尋到這處山中的小小村落。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不過看着左遷和男童在山中小路上如履平地的樣子,章塵只好窘迫地連拉帶抓這才勉強跟上,就這樣還差點滾落山崖,惹前方開路的男童不住掩嘴偷笑。

    半個時辰後,章塵終於來到山腳,幸好是傀儡之軀,不然估計這會兒自己怕是成了個軟腳蝦。在村落中七繞八繞地,男童熟練推開一處小院子透着孔洞的木門。小院不大,一間主屋旁L形立着一間竈房,竈房正對着的西邊長着一顆核桃樹,青青的葉片遮蔽了半座小院,門邊還堆放着些生着鐵鏽的農具。

    相比這些日子見過的廣廈高樓、亭臺暖閣,章塵對這處樸素的小院倒是更熟悉順眼一些。男童招呼二人進院,

    “伢們家可是這辛家村子不多幾間瓦房,漂亮吧。”

    看着男童站在院子裏得意洋洋的語氣,章塵重重點點頭。

    “很漂亮,像家。”

    “什麼叫像,就是家。”

    男童撇撇嘴對着這個奇怪少年的話有些不以爲然,隨即風一樣衝進屋內大喊着:

    “姆媽,我回來了,有客人呢。”

    一箇中年婦人頂着夾雜灰白髮絲的頭髮,迎上男童,任其抱在腿上,擡頭怯怯地看向門口二人,這眼神不由讓章塵想起昨夜的春羽,隨即笑着說:

    “聽令媛說起這裏風景不錯,我和叔叔出來踏青,正好遇見小公子便想着來村裏喫個便飯。”

    看婦人有些迷茫,男童扯了下她的手低聲說,“是阿姐的朋友。”

    婦人聞言臉上頓時浮起一片淳樸笑容,兩手在身側衣裙利索地擦了擦,開口說:

    “貴客進,快進,裏面坐。”

    衆人進屋,坐下來婦人便囫圇個地說着女兒在外不易,不周到的地方貴人別見怪,他家男人又上工去了,家裏簡陋讓貴人別介意之類的話,翻來覆去,說個不停,彷彿停下來就會陷入某種無法言說尷尬。

    左遷性子急有些無奈,剛想出去透口氣,迎上章塵眼神被瞪了一眼,只好蔫蔫地耐心聽着。直到男童打斷母親的話頭說着餓了,婦人才一拍手笑着進了廚房。

    不多時,夾着肉星兒的飯菜上桌,看得男童直流口水在母親嚴厲的眼神中才耐下性子。

    “山裏沒啥好東西,貴人別介意啊。”

    “無妨,很豐盛了。”

    章塵揚起一個笑臉說着,聽得旁邊左遷直翻白眼,昨夜咱老左金燦燦的十萬兩金餅下去可都沒落下您小爺這麼一句話誇。

    午飯間,章塵看似隨便地跟婦人聊着田間地頭的活計,婦人如數家珍地回着,心裏卻在想:這個小公子模樣雖然奇怪但耐心卻好,想必是爲了瞭解家裏的田莊才問的這些瑣碎活計,看來是個懂得體恤莊稼佃戶的好人。這樣想着,不由臉上笑容更濃幾分。

    “辛盛媽,快出門,法師們來了,要賜福呢。”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吆喝,婦人回了一句就來,纔對章塵等人解釋道:

    “村裏來了法師,這法師法力高深莫測,前日裏剛救下了村東頭癱在牀上半年的辛二,這次來是要作法爲辛家村驅邪呢。”

    左遷一臉不屑,法力高深莫測?呵呵。真是真人面前誇神漢。章塵卻頗有興趣:

    “我們能去看看嗎,還沒見過這樣的法師呢。”

    辛大嫂高興答應下來,又一臉神祕地向章塵交代着不可冒犯法師的種種禁忌。

    至於左遷當然不會有意見,畢竟這趟他就是個保鏢加苦力的差事。只是他翻着白眼心裏暗道:霖哥兒啊,你可長點心吧,就你爹的身手,估計一個眼神都能把這位“深不可測”的法師捅個底兒穿。簡直是揹着佛祖進寺廟,呸!什麼佛,哪來的佛。

    幾人趕緊喫完午飯,便跟着熙熙攘攘的村民隊伍來到一處較平坦的夯土地。棗樹下一個身着慘白布衣帶着高高白帽的男子,正大聲吆喝着什麼,一個男童躺在石頭上如癲癇般身體抽搐着,嘴裏不住向外吐着白沫。

    章塵和名叫辛盛的男童擠進前方,邊聽着白衣男子嘴裏唸咒:

    “石佛口中吐金言,大乘彌勒降人間。三期末劫身先死,返本歸源入九蓮。”

    隨着白衣法師不斷重複咒語,男童抽搐漸停口中不再吐出白沫,不一會居然茫然地爬起身來,見自己被衆人圍着,“哇”地一聲哭喊着衝向一旁的母親懷裏。衆人聽到男童哭聲連連叫好,不住稱讚,甚至有些鄉民已經跪在地上不住叩頭。

    白衣白帽的法師走上石頭高處,滿臉虛弱,喘了許久這纔開口說:

    “此子是被北山裏一條三百年道行的蛇妖盯上了,要化其骨血助它修煉妖法。本法師和它在天外無間作過一場,唉,也是我法力不濟讓其走脫了,唯恐它再來報復,到時只怕爾等這辛家村就要死絕了。”

    衆鄉民剛纔見了法師救人的神通,對這話也不懷疑,聽說蛇妖還會再來報復屠村滅族,不由紛紛哀求法師慈悲。法師面露悲色卻低頭沉吟不語。正在這時,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從側邊走出,衆鄉民紛紛爲其讓路,顯然在這座山村裏頗有威望。老者顫巍巍走到法師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夯土地上,一臉哀容:

    “求法師慈悲,不吝救下我等,我等願供奉百貫錢爲法師塑造金身。”

    法師聞言卻是勃然大怒:

    “本法師鋤奸伏魔豈是貪圖爾等小民區區錢財!”

    “法師莫怪,法師莫怪,我等無知,只求法師救救我等。”

    村民聽到法師竟不收錢財,心中更是堅信,登時就跪倒一地,只留下章塵和左遷站在場中很是扎眼,章塵也不多言硬拉着左遷蹲下,低頭藏進跪地人羣之中。

    “唉,不瞞爾等,本法師與那妖魔作過一場已然受傷,況且那妖魔法力深厚實座下妖兵無數,而本法師的師兄弟都不在此處,實在不可力敵啊。”

    白衣法師捂着胸口神色痛苦地說着,人羣中老者緩緩擡頭望向高高站在石頭上的法師:

    “您只開口,如何方能制伏妖魔救下我等,我們全村上下唯您之命是聽。”

    法師沉吟片刻,欲言又止地搖搖手,惹來臺下又是一陣慘呼,他神色肅然,正了正頭頂白色高帽,方纔開口:

    “想要活命,爾等須答應本法師三個條件。其一,各家日夜頌念這本《九蓮保生真經》,心誠爲要,屆時我將延請五百羅漢下凡鬥殺蛇妖座下妖兵。”

    說到這裏,法師話語頓了頓。就在此時章塵忽然聞到一種奇怪的香味,微微擡頭嗅了下,竟是從那白衣法師身上傳來,而此時法師身上的白衣白帽也不似之前慘白,反而宛如站在光暈之中,看起來頗具神異。轉頭看向左遷,左遷撇撇嘴低聲說:

    “下等沉光香而已,糊弄這些山民足夠了。”

    沉光香,《洞冥記》雲:塗魂國燒之有光。使人精神振奮,不畏恐懼。

    場內衆山民聽到只需唸經就可以除魔自然無異議,大聲高呼法師慈悲。白衣法師虛按雙手安撫下衆人接着開口:

    “這其二嘛,須選出八位10歲以下的男童入我教門,化身彌勒保生童子,在我與妖魔激鬥時護住我的肉身。”

    話音才落場內卻沒像之前一般熱烈,在這個時代家中男童是家族延續的根脈,衆人臉色猶豫,許久又是老者開口:

    “法師,這些孩子不會受傷吧,除妖之後還能回家麼。”

    白袍法師冷哼一聲,神色冷峻:

    “我不惜一身,爲爾等除妖降魔,你等卻顧念區區童子。能入我教門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來的恩澤。哼。”

    見衆人面露羞愧,個個低頭不語,白衣法師冷冷說道:

    “放心,在本法師身邊,這些童子必將無事,事後也可正常返家,爾等可願?”

    “願意,願意!”

    聽到這話剛纔還士氣低落的山民臉露狂喜,紛紛點頭,就要再次叩首。

    “且慢。”

    法師的話語傳來,衆人心頭一驚,還道有變,忍不住茫然地擡頭望向法師,迎着法師身上越來越亮的白光,不敢多看趕緊再次將頭埋進兩股之間。

    “這些童子既入我教門下,就須一生緊守教規,弘揚我教。爾等,可還願意?”

    “願意,願意,既然入了法師教門,自然合當如此!”

    聽到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孩子死去或是離家,衆人大喜,紛紛大叫,場內氣氛一時達到高潮。望着場內衆山民因興奮而潮紅的臉色,法師卻仍是語氣清淡,

    “好,其三,方纔我與那蛇妖相鬥身受重傷,須三名年歲二八且處子之身的女子入教,成爲本教聖女,我會親自爲她們灌頂傳法,她們也須全力助我恢復修爲。如此三條,缺一不可!”

    說罷,白衣法師站在石上閉目不語,留下衆人面面相覷,突然一道身影撞出人羣,跌跌撞撞跪在法師腳邊,口中喊道:

    “若無法師,我辛二唯有垂死病榻,我願獻出小女爲法師療傷。”

    衆人聞言,頓時嗡嗡聲四起,場面異常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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