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說“聽我的保小”，但刀鋒的冰冷讓他沒有膽子嘗試。
至於楊鐵柱，兒媳婦生孩子，他守在外面當然不好。
所以他坐在自己屋子門口，一副大爺模樣。
這就方便了引娣用弩箭瞄準他的腦袋，高度剛剛好。
接生婆很快明白了這家裏到底是誰做主。
招娣這纔拿開攔在接生婆面前的刀：“行了，進去接着給她接生吧。記住是保大，保大你才能活，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接生婆顫顫巍巍點頭，逃也似的跑回產房。
楊剛簡直快要急瘋了，他的兒子，他盼了十幾年的兒子啊！
可刀架在脖子上，他愣是屁都不敢放一個。
當真是好一個能屈能伸。
他要真敢拼命在這時候大喊要兒子，招娣還能敬他是條漢子。
可現在，招娣只想送他兩個字——慫蛋！
又是約莫兩炷香的時間後，產房門重新打開。
接生婆一臉劫後餘生的模樣看向招娣：“產婦性命保住了。”
楊剛現在敢說話了，迫不及待問道：“那我兒子呢，我兒子怎麼樣了？”
接生婆一臉抱歉：“胎兒頭出不來，憋得太久沒保住。”
楊剛身形一晃，急忙扒拉開接生婆衝進去，直奔牀邊那個放着嬰兒的木盆而去。
看清楚木盆裏那個皮膚青紫，沒有了氣息的男胎，楊剛頓時捶胸頓足，痛不欲生。
這是個足月的男胎，是個男胎啊！
哭得那叫一個真情實感，比他親孃死了的時候可要傷心多了。
牀上的劉氏失血加上體力消耗已經昏睡了過去，楊剛這麼大動靜都沒能吵醒她。
那面如金紙的模樣，要不是接生婆說了大人保住了，誰看了不覺得這人是已經死了。
但楊剛眼裏只有這個死胎，全程都沒擡頭看劉氏一眼。
彷彿這房間裏就沒有劉氏這個人的存在。
招娣摸出一把銅錢塞進接生婆手中：“辛苦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應該清楚。”
接了錢的接生婆頓時喜笑顏開：“清楚清楚，老婆子絕不會亂說。”
送走接生婆，招娣走進滿是血腥氣的房間：“真是可惜了，看來你命中就不該有兒子啊。”
楊剛回過神來，轉頭惡狠狠瞪向招娣：“是你……你殺了我兒子！我當初就不該留下你這個喪門星。”
“喪門星？”招娣看着他反問了一句。
她說這話時沒什麼情緒，但楊剛卻本能打了個冷顫，感覺到了不妙。
不等他做出反應，迎面一道勁風襲來，招娣手中突然出現的鞭子便狠狠抽在了他臉上。
楊剛慘叫一聲，眼看下一鞭又抽過來，他急忙捂住臉。
可這一次鞭子沒衝他臉去，而是纏住了他的脖子
招娣用力收緊鞭子，勒得楊剛漲紅了臉。
“讓我來告訴你，你兒子究竟爲什麼會死。”
“因爲你生怕餓着你的寶貝兒子，拼了命給你媳婦塞喫的，把胎兒喂得太大太肥，導致難產生不出。”
“又因爲你媳婦懷孕之初出現了滑胎的跡象，你擔心這一胎有什麼閃失，突然變成了好丈夫，天天就讓你媳婦躺在牀上保胎。讓你媳婦運動量太少，沒力氣生。”
招娣本來還想再說兩句，但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和一陣乒鈴乓啷的聲音。
她連忙鬆了鞭子出去查看，丟下身後能夠重新呼吸地楊剛跌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出門一看，只見楊老頭無比狼狽地連人帶躺椅一起摔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姿勢有點扭曲。
一根箭矢插在他肩膀上，離他的喉嚨只差一點點。
旁邊，引娣一副犯錯地表情看過來。
“怎麼了，這是？”招娣問。
“我太緊張了，他突然站起來，我手一抖，箭就射出去了。”
走過去查看情況的盼娣把人翻過來看了看，回頭安慰引娣：“沒死，射中的是肩膀，死不了，人應該只是嚇暈過去了。”
招娣的安慰則更加硬核：“死了也不怕，漏夜往山裏頭一扔，回頭就說讓野獸給吃了唄。”
引娣瞪大了眼睛看向三姐，說實話她有一點點心動。
這老東西天天用一種恨不得她們趕緊死的目光看她們，之前還幹過偷偷往她們用的水杯中吐口水的噁心事。
幸好當時被她們抓了個正着，氣得二姐脫下這老東西的臭襪子便塞進他自己嘴裏。
這段時間因爲孫婆子死了加上劉氏養胎。
這老東西沒人伺候了，直接一個多月不洗腳不換衣，衣領都發黑了。
一撓頭那頭皮屑雪花一樣滿天飛。
身上的老油味隔着兩米遠都能聞見。
引娣簡直要被他給噁心死了，感覺自己養的豬都沒他這麼髒。
對比引娣的只是心動，盼娣手停頓了一下，直接是心動不如心動。
“那現在怎麼說，直接等晚上擡去後山嗎？”
經過大姐的死，不僅是招娣的心態變化了很多，盼娣作爲三人中年紀最大的，自然也有自己的思考。
兩姐妹都想明白了同一件事——如今這個世道，官府和律法根本就保護不了她們。
大姐之死，賈家之所以敢來通知她們，就因爲賈家真的認爲自己無錯，真的認爲出錢厚葬大姐是在施恩。
招娣去請教了一位專門給人寫訴狀的訟師，得到的答案讓她們心寒。
別說大姐她當時是自殺，就算是賈大少爺親手殺死的她，賈大少也不用付出什麼代價。
因爲大姐是賈家的家奴，賈家只需要隨便給她按個罪名，官府往往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就算她們不依不饒堅持要追究，且遇上一個剛正不阿的官員。
那按照本朝律令——凡主人不先報告官府，而擅殺自己有罪奴婢者，杖一百。擅殺無罪奴婢者，徒一年。
也就是說，哪怕大姐是賈大少爺親手殺死的，他也最多坐一年牢也就完事了。
也就是得知了這一點，招娣她們才決定親自動手。
至於爹孃賣女兒、殺死剛出生的女嬰，那就更沒有人會管了。
從她們所在的村到縣城，殺女嬰之風盛行，官府卻根本不管。
她們曾一起去看過縣裏的棄嬰塔。
塔下小小的白骨堆積成山，簡直是如同地獄一樣的場景，看完要連做幾日噩夢。
招娣和盼娣在那棄嬰塔邊守了一夜，便等來了三個趁着夜色偷偷來丟孩子的奶奶，一個來扔孩子的爹，還有一個孩子的親孃。
沒有避諱二姐，招娣當着她的面動手殺人，救女嬰。
在招娣第一次出手時，盼娣還有些害怕，但看着被招娣救下的那個女嬰，再看看塔下的白骨，她的心漸漸定了。
當招娣第二次出手時，她上前幫了忙。
之後的三人便是姐妹倆合作解決掉的了。
殺掉這五人，救下五名女嬰後，盼娣清理現場，招娣將五具屍體收進“洞府”。
之後丟入賈家的大火之中燒成焦炭，頂替了逃出生天的賈家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