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中風輕微,沒有癱瘓,也沒有行動不便。
但一個眼歪口斜,話都說不清楚的人,要怎麼繼續坐在龍椅上?
雖然很不甘心,但他也只能從並不多的兒子中挑出一人傳位於他,然後退位當了太上皇。
這位年輕的皇帝剛繼位時,倒也有那麼些雄心壯志。
但他頭上有個並不甘心放權的太上皇,還有個一心想要爲自己母族謀福利的生母太后。
太上皇時不時召見他去詢問政務,讓他做起事來束手束腳。
而太后則一次次要求他給母族的各路親戚安排官職。
完全沒想過自己會繼位的心底,繼位倉促,根本沒有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
面對朝堂上的黨爭,他雖爲帝王,卻頗感有心無力。
朝中百官欺上瞞下,端坐皇城的他就是個瞎子聾子皇帝。
爲了贏得朝臣對自己的支持,他通過選秀,選了許多世家貴女入宮,試圖用後宮來牽制前朝。
希望很美好,可現實很現實。
充盈的後宮讓他本就不太充足的精力雪上加霜。
他倒也算勤勉,但當皇帝並不是勤勉就可以的。
方向錯了,越勤勉錯了,越危險。
崇禎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勤勉,可還不是亡國滅種,吊死在歪脖子樹上了。
有時候當皇帝還真是要看運氣的。
在崇禎之前,明朝皇帝各有各有的荒唐——
有在位十個月,死於肥胖的;
有愛財如命,酒色無節制的;
有御駕親征被敵軍俘虜的;
有尋仙問道二十年不上朝,差點被宮女勒死的;
還有專心木匠技術,偏心太監奶孃的:
和其他皇帝比起來,崇禎簡直算是老朱家一股清流。
但偏偏明朝氣數就在他手中盡了,亡國之君的稱號落在了他頭上。
一如如今的淞國新帝一樣,有心救國,無力迴天,根本阻擋不了日暮西山的頹勢。
地方官員無休止的貪婪讓各地民怨四起,過不下去的百姓紛紛落草爲寇。
鐵錘埋在宋朝的探子抓住一切機會挑動矛盾,民間起義不斷。
爲了鎮壓起義,朝廷需要派兵剿匪。
而派兵繳費則需要軍餉,需要軍餉那便要加大徵稅。
於是,陷入惡性循環。
鐵錘的人更是趁機弄死了淞國的幾員猛將。
新帝焦頭爛額,大發雷霆,怒斥百官。
但他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他倒是想節儉開支,但昏聵的太上皇還不停催促他給自己辦壽宴。
這沒什麼實權的皇帝沒當幾年,他看着倒像是老了十歲。
?
淞國新帝繼位的第七年,沙金突然撕毀了盟約,大軍壓境。
這七年間,沙金雖然也時不時侵擾邊關,但往往都只是在臨近冬季時過來搶掠一番錢糧便跑,並不戀戰,也不圖傷人。
是以,淞國邊關守將們對此並未太放在心上。
畢竟都知道冬日打仗不利於沙金。
但誰想,沙金竟然就在這麼不合適的時間開戰了。
淞國的邊疆守將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來不及抵抗,便全軍覆沒。
噩耗八百里加急送到淞國皇宮時,皇帝正在批閱奏摺。
聞言,他驚得猛然起身去搶奏報,不知怎地衣袖就帶翻了桌上的玉璽。
玉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皇帝心中不安,慌忙俯身去撿時,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下去。
太監宮人慌亂的叫着“皇上”,七手八腳的將他扶起來擡起牀上。
處理傷口,去叫太醫,一時間亂作一團,
他腦中卻聽不到這些雜音,只聽見“不祥之兆”四個字,震耳欲聾。
……
的確不祥之兆。
他昏迷了半天,再醒來時,得到的是沙金的軍隊以摧枯拉朽之勢連下五城的消息。
這一刻新帝覺得自己可能並沒有醒過來,他只是昏迷中產生癔症了。
因皇帝昏倒而被請來的太上皇聽到這話則驀地想起了七年前趙金奴那個不孝女以極其陰險的方式連殺五城官兵的行爲。
一瞬間,他歪斜的口鼻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帶兵的人……是誰?”他口齒不清地問道。
“是沙金的李太后。”
太上皇聞言鬆了口氣,“小皇帝的那位生母嗎?她一個以色事人的妖媚婦人,竟然還能上戰場領兵?”
“不,不是那位太后,是……是福金公主。”
“福金?”太上皇皺眉,“可你說是李太后。到底怎麼回事?”
回話的太監瑟瑟發抖,硬着頭皮開口:“她改了名字,說不想要……不想要……”
“不想要什麼?”
“不想要淞國窩囊皇室的姓。”太監咬牙飛快說完,立刻砰砰磕頭,口中直喊恕罪。
“好,好個逆子!”太上皇再一次被氣暈了過去。
這大概就是……皇帝暈完,太上皇暈吧。
太上皇這一次昏了整整一天,醒來後便發現他不用再擔心自己口齒不清,說話流口水了。
因爲二次中風的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徹底癱在牀上的他,只剩下眼球和手指還能動。
收到消息的鐵錘笑開了花,覺得這真是個吉兆。
連日來行軍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迫不及待想要一鼓作氣打到淞國王都,和這位便宜爹會面了。
她這邊士氣高漲,打得淞國軍隊節節敗退,官員們紛紛獻城投降。
淞國那邊皇帝急得嘴上起泡,朝臣們在朝堂上吵翻了天,卻發現根本找不到能派去前線阻攔沙金軍隊的人。
淞國重文輕武多年,所以七年前纔會被沙金大敗。
可這七年間,他們沒有反思改變,反而繼續重文輕武。
爲了鎮壓起義又折損了好幾員大將。
如今,真正淪落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
淞國使臣帶着求和文書匆匆趕到前線,但連鐵錘的面也沒見到便被丟了出去。
兩國之間的天塹長河也未能阻擋住沙金的步伐。
顯然,沙金這一次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這場戰爭的目的只有一個——徹底拿下淞國。
直到被兵臨城下的那一刻,看着兵強馬壯的沙金大軍,淞國主和派的官員們才終於意識到——他們好像養虎爲患了。
之前每年向沙金送上的那麼多糧食,歲幣,將沙金的軍隊養得人強馬壯。
七年中,他們送給沙金的每一文銅錢,在今日化爲了砍在他們身上的刀。
皇帝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着城下的騎在高頭大馬上鐵錘憤怒斥責:“趙金奴,你身爲淞國公主,竟做出通敵叛國之事!你就不怕被萬民唾罵嗎?”
鐵錘扯了下繮繩嗤笑一聲:“通敵?不好意思,你錯了,我不需要通敵,因爲我就是‘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