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納斯塔西婭這話絕非虛言。

    這些年的聖誕節,她收到過漂亮的衣服、華麗的首飾、珍稀的書本,卻還從未收到過一盆花——尤其,這還是她最喜歡的鈴蘭花。

    更何況,剛剛斯內普教授說,這盆鈴蘭被澆灌了一種特殊魔藥,居然能確保它在陰冷無陽光的地方也如常盛開不會枯萎。那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把這盆花養在自己的寢室裏。

    她綠瑩瑩的、陰沉沉的寢室,馬上就能被這盆嫩白的鈴蘭花裝點得有些蓬勃氣息了。

    一想到這裏,阿納斯塔西婭嘴邊的笑容就不由得越擴越盛。

    可聽到她由衷的謝語後,斯內普教授看起來卻並不大高興。他板起臉,嘴角的肌肉擰起來:“不必諂媚。”

    這怎麼是諂媚!

    “我說的是實話,教授。”阿納斯塔西婭扁扁嘴,“之前在家裏我養了許多花花草草,可惜到了學校就沒辦法再侍弄它們了,尤其斯萊特林的寢室您能送給我這麼特別的一盆鈴蘭花,我真的感到很高興。這比其他任何禮物都要好。”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認真地解釋這麼一番,斯內普愣了幾秒,才僵硬地別過臉,乾巴巴地回她:“知道了。”

    “”目睹了對方神色的變化,阿納斯塔西婭心底忽然涌起一個堪稱驚悚的想法,她忍不住壓低了點聲音,“教授您該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黑漆漆的頭髮簾在這時沒能遮擋住斯內普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紅的臉,在他惱羞成怒之前——或許也是在他思考出怎樣懲罰她直白地戳破事實之前,阿納斯塔西婭抱上花盆,連一句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嗖”地一下跑出了辦公室。

    開玩笑,斯內普教授要發威了,學生們要做的第一件事難道不是快跑?

    只是沒想到,沒想到啊。

    斯內普教授不僅惹不起,有時候竟然也誇不起。

    想到他剛纔連續的表情變化,阿納斯塔西婭實在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

    竟然——竟然還會不好意思啊。

    對方的禮物——那盆白色鈴蘭現在已經被急哄哄跑回寢室的阿納斯塔西婭擺到了窗臺上。黑湖的綠水在背後窗玻璃的另一邊靜謐地沉着,映得白花也泛出清淺的綠意。她用食指輕輕撥弄了幾下它向外捲翹起的尖尖花瓣,指尖和心口一起發軟。

    “怎麼感覺怪可憐的。”阿納斯塔西婭小聲咕噥,“難道很少有人誇他什麼嗎”

    “肯定是。”阿納斯塔西婭又突然肯定地自問自答,“畢竟學生們都不喜歡他,連我其實也還是會有點怕教授。”

    “過度發散想象和同情心氾濫可都不是什麼好習慣。”系統插話,“如果你不想今晚又被你的院長抓到你夜遊,那麼我勸你早一點出門。”

    “出門做什麼?”阿納斯塔西婭問。

    “噢,鄧布利多不是給了你門鑰匙嗎,叫你去看一樣東西。”

    阿納斯塔西婭想起來了。

    可是——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阿納斯塔西婭直起身子,心中警惕,“你很關心我去不去嗎?你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你爲什麼會知道?我爲什麼一定要去看它?”

    系統:“”

    系統吸了口氣:“就算鄧布利多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我也會想辦法帶你去的。放心,這次絕對不是什麼試煉,你就把它當做一樣節日福利?不一定有趣,但我想,這對你很重要。”

    “我不想去了。”阿納斯塔西婭乾脆地說。

    也許她本來是抱有幾分好奇的,可如果連繫統都關心這個所謂有趣的東西她纔不會又上它的當。

    系統:“哦,可惜這輪不到你拒絕。”

    阿納斯塔西婭:“?”

    牀頭櫃上還未拆封的門鑰匙突然躥高了起來,筆直地飛到了阿納斯塔西婭眼前,然後,又在她眼前刷刷刷地包裝紙碎了一地,露出了裏面的一根蜂蜜公爵出品的巧克力魔杖。

    用巧克力魔杖做門鑰匙,阿納斯塔西婭更不想去了。

    但正像系統所說的那樣,這件事輪不到她拒絕,因爲沒等她開口,這根巧克力魔杖就嗖一下飛到了阿納斯塔西婭手邊,並且暴力地戳進了她拳頭縫裏。

    “你憑什麼”

    話沒說完,肚臍眼就突然像被鉤子勾住,一陣天旋地轉,阿納斯塔西婭雙腳離地飛了起來。

    耳邊傳來了系統不太清晰的一句回答。

    “憑我的魔法比你的厲害。”

    阿納斯塔西婭:“”

    大約十秒鐘後,她“撲通”摔在了地上。

    正對着阿納斯塔西婭的這一面牆邊胡亂堆着好幾排桌椅,還有一隻廢紙簍倒扣在地上。

    “這是個廢教室嗎?”阿納斯塔西婭站起來撲了撲衣服上的土,“哪裏有趣啊”

    系統沒有回答她,不過,事實上她現在也不需要回答了。

    因爲她一轉過身,就發現這裏還有一個特殊的物件。

    一面鏡子。

    還是一面非常氣派的鏡子。它的金色鏡框刻花十分華麗,高度直達天花板,底下有兩隻爪子形的腳支撐着鏡子,頂部還刻了一行字:厄里斯·斯特拉·厄赫魯·阿伊特烏比·卡弗魯·阿伊特昂·沃赫斯。

    儘管阿納斯塔西婭確實愛美,但她當然不認爲鄧布利多和系統都讓她到這裏來只是爲了照鏡子。

    該不會——這鏡子也是個類似門鑰匙的東西,會讓她在照到自己時到達另一個什麼地方

    系統:“過度發散想象不是個好習慣”

    “”阿納斯塔西婭試探着往前走了幾步,“你最好別騙我。”

    她慢慢走近了鏡子,可鏡子裏空空如也。

    “系統?”

    “再走近點,斯塔茜。”系統說。

    她順從地向前走了幾步,但很快,又因爲受驚而猛地向後退了好幾大步。

    剛剛那是

    阿納斯塔西婭撫了撫胸口,又走回更近的位置。這次她沒有那麼驚異了,但還是忍不住扭頭向自己兩旁看了好幾眼。

    明明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可爲什麼

    爲什麼鏡子裏的她,身邊站了三個男人。

    站在她右邊的是斯內普教授,不過看起來比現在年輕,氣色也要好上許多。

    鏡子裏的自己挽着斯內普教授的左臂,看上去個子更高了,相貌也更成熟了,比現在要年長几歲。

    而她左邊的男人也正被自己挽着手臂。他是這三個男人裏最高的一個,黑髮灰眼,英俊典雅,目光裏還隱隱透着傲氣。最左邊的男人和他十分相像,連眼中的傲氣都如出一轍,但五官卻更爲清雋,身形也更瘦削。

    他們四個人摟挎着站在一起,偶爾,三個男人會整齊地偏頭瞥一眼最中間的阿納斯塔西婭,隨後又整齊地在空中目光交匯,眼中的溫柔迅速切換爲惡狠狠的情緒。

    他們似親密,又似互有敵意。

    可是爲什麼。

    阿納斯塔西婭愣愣地盯着鏡子裏的人,左邊的兩個男人她從來沒有見過,而她本來熟悉的斯內普教授在這裏也變得和平時陰沉板硬的樣子全然不同,鏡子裏的他看起來是那樣生動鮮活。

    而她竟然也在此刻覺得,似乎更爲生動鮮活的那個斯內普纔是自己本該認識的那一個。

    甚至那兩個陌生男人,也讓她發自心底感到熟悉。

    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

    他們到底是誰。

    爲什麼她會在鏡子裏看到自己不認識的人,爲什麼鏡子裏的自己會和他們關係親密,爲什麼自己以更年長的樣子在這裏出現,爲什麼她會對他們感到如此熟悉

    甚至想念。

    “這是什麼?”阿納斯塔西婭艱澀地開口,發覺自己聲線發顫。

    “厄里斯魔鏡。”系統說,“它能夠使人看到自己內心深處最迫切、最強烈的渴望。”

    渴望。

    “可我根本不認識那兩個男人。”阿納斯塔西婭盯着鏡子,“這怎麼可能,是我的渴望。”

    “我們人的大腦和心並不相連。”系統緩緩道,“你內心深處的渴望,也許會被你的大腦忘記。”

    “不會有人忘記自己渴望的東西的。”

    “你不就是?”

    阿納斯塔西婭張張嘴默了默:“這只是你的說法。”

    系統沒再反駁她,只是說:“忘記了並不可怕,斯塔茜。在我們的心底,一切的一切都會被永遠存放,不會消失。現在厄里斯魔鏡對你來說,就像一個容器,利用它,你再次想起了你的渴望,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並沒想起來什麼,這根本不是我的渴望。”阿納斯塔西婭有些生氣了,“你別再和我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至少告訴我那兩個男人是誰。”

    “哦,沒人比你更清楚他們兩個是誰。”系統突然又恢復了平時吊兒郎當的語氣,“總會有那麼一天,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

    “你乾脆就說你不知道。”阿納斯塔西婭插話。

    “什麼?”系統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

    “你只是無知,你根本不知道這鏡子的原理。”

    這話一出口,阿納斯塔西婭心中頓覺暢快。

    也許這確實就是事實。

    “以後我問你問題,你再像剛纔一樣回答得似是而非,我就都當做——你是不知道。”

    “那個詞怎麼說來着?”阿納斯塔西婭努力回想着先前系統在開學那天說過的話,“啊,‘更新’,我覺得,你這個系統,也應該更新一下魔法知識了。”

    系統:“”

    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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