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蕭靖塵收回目光，眼中閃過一絲訝然與不解，以及說不出的震驚。
他天生耳力好，自從裝瞎之後，耳力越發出類拔萃。
方纔周唸的話一字不差地傳入他耳中。
如今上京城中，竟還有肯維護他的女子？
趁旁人不注意，林蔚忍不住低聲道：“周姑娘拒絕顧家的婚事，該不會真的是因爲仰慕主子……”
他突然覺得面上一涼，立刻閉了嘴，識趣地站直了身子。
蕭靖塵低下頭無意識地抿了口茶，目光卻總被周念所吸引。
若不是此刻沒人注意到他，只怕是要露餡！
因爲有皇子的關係，大家都是象徵性地熱鬧了一番，很快就找各種藉口離開。
剩下的人寥寥無幾，院子逐漸冷清下來。
顧雲瑾自顧自地拿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爛醉如泥，根本無視那些客人的存在。
他時不時地看着周唸的背影，不明白事情怎麼就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顧侯不忍他如此，吩咐小廝將他帶回去。
蕭靖初的目光看向周念：“周家大姑娘，過來坐。”
聽到太子要叫周念過去坐，周湘恨得牙癢癢，忍不住也起身跟她一起。
“姐姐，你吃了酒，小心些。”周湘假惺惺地笑道，“湘兒扶你過去。”
周念沒有拒絕，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跟太子說什麼，有這個主動往上貼的，自己就不那麼尷尬。
“你們還真是姐妹情深。”蕭靖初朗聲笑道，“以後都是一家人，咱們要多走動，太子府隨時爲二位敞開。”
周念沒什麼反應，甚至都還未道謝。
周湘已經表現出十分激動的神情：“多謝殿下，臣女定會與姐姐拜訪殿下！”
蕭靖初頷首，目光卻始終看着周念：“大姑娘看起來不高興，有什麼事說出來，本王幫你做主。”
留意到他眼中隱隱閃爍着不懷好意的光，周念瞥了眼一旁面無表情的蕭靖塵。
只怕太子方纔就知道顧雲瑾與她的關係，此刻就是想誘導她說出拒婚的話，再次當衆羞辱蕭靖塵。
然後，他再故作好人，兩邊安撫一番，一舉兩得。
周念自然是不會讓他得逞：“殿下恕罪，臣女只是想到要離開爹孃，就萬般不捨。”
蕭靖初嘴角抽了抽，沒有如願聽到想聽的話，卻又偏偏挑不出她的錯處。
他只好淡淡笑道：“真是個孝順的姑娘，聽說令堂病了，本太子會命御醫前去爲她診脈。”
不等週年說話，周湘已經先一步起身行禮：“如此，臣女替姐姐多謝殿下。”
“不必多禮。”蕭靖初不怎麼有耐心地擺擺手，目光卻依舊落在周念那張，美的動人心魄的臉頰上。
他這個人包括他的目光，都很油膩，讓周念很不舒服，她又沒法子躲。
蕭靖塵看似不經意間移動了下輪椅，雖然沒說話，卻擋了蕭靖初大半目光。
“皇兄，人都走了。”蕭靖塵淡淡道，“臣弟也告退。”
“你身子弱，快回去歇着。”蕭靖塵挪了挪身子繼續看着周念，“本太子待會兒將周家姑娘送回去。”
周念眉頭卻緊緊皺起，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單純丫頭，明白太子所想，卻偏偏無法拒絕。
“不敢勞煩皇兄。”蕭靖塵就在這時開口，“臣弟送她回去。”
他的聲音不容置疑，蕭靖初也沒有理由拒絕，只好道：“那你收斂臭脾氣，可別把人家姑娘嚇到。”
“是。”蕭靖塵推着輪椅走到周念身邊，瞥着她道，“還不走？”
周念忙欠身向蕭靖初行禮，轉身推着他向府門外走去。
衛王府的馬車很簡陋，上面鋪着的墊子也很薄，透着冰冷的秩序感。
林蔚幫着將輪椅直接推上馬車，周念也跟着上去，回過頭卻沒看到周湘。
倒不是擔心她，而是怕她出什麼事，到時周珉會將這件事怪到她頭上。
“大姑娘放心，屬下會安排人送二姑娘。”林蔚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便輕聲道，“不會出事。”
周念這才放心。
簾子放下來的那刻，車內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中。
“抱歉，還有……”周念還是開口打破了沉默，“謝謝。”
道歉是因爲利用了太子想要羞辱他的心理，感謝是因爲他幫了自己。
他卻不說話，馬車裏靜得只能聽到他們兩人的呼吸聲。
方纔在宴席上，聽旁人說他性格暴虐，自己那樣戳了他的痛處，只怕他會惱羞成怒地將她責罰一番。
她還在想，自己要想什麼法子跳車逃走。
卻聽蕭靖塵道：“對於婚禮，你有什麼要求？”
“啊？”
周念心裏的弦全都繃得很緊，卻在他問出這句意外之言時，怦然斷裂。
“現在知道怕。”留意到她緊張，蕭靖塵冷聲問，“你方纔利用本王時的膽子呢？”
“是王爺讓臣女跟你一起回到宴席上。”周念壯着膽子道，“不就是做好被利用的準備？”
“還敢反咬一口？”蕭靖塵突然拉近了距離，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膽子不小。”
周念心“砰砰”跳得很快，不敢去看他，緊閉着眼打算受他一耳光，畢竟自己的確是有錯在先。
看到她閉上眼，烏黑濃密的睫毛在微微顫動，臉頰不知爲何透着粉嫩，像是快要成熟的果子，透着誘人的味道。
他鬼使神差地想要湊近些，就在呼吸噴灑在她耳邊的瞬間，他回過神，驀然坐得肩背筆直。
只是剎那，他的神情就恢復到冷淡疏離，彷彿方纔情不自禁的並不是自己。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動靜，只感覺到冰冷的呼吸由近及遠，她才睜開眼。
“多謝王爺。”她慌忙道謝，甚至陪着笑臉，“臣女對婚禮沒什麼要求，一切按照王爺的喜好就是。”
她突然覺得，或許蕭靖塵並非是旁人以爲的那樣。
一個保家衛國的將軍，頂多性子暴躁些，應該不會亂殺人！
“也好。”蕭靖塵淡淡點頭，“你若有需要，儘管告訴林蔚。”
“是。”周念下意識地打算起身行禮，頭卻碰到車頂，齜牙咧嘴地剛要坐下，身子一個不穩，直直地向旁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