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蕭靖塵微微閉着眼,自始至終都不曾說一句話。
周念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公子哥兒也太難捉摸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就惹得他生氣。
她此刻也沒有力氣去琢磨他到底爲什麼生氣,索性也不開口說話。
於是,蕭靖塵的面色就更難看了,馬車內的氣溫瞬間跌至冰點。
直到國公府門口時,周念覺得自己手腳都冰涼極了,立刻跳下馬車活動活動。
她欠身行禮道:“王爺慢走,多謝王爺送臣女回來。”
蕭靖塵卻不出聲,坐在馬車裏,好似入定了般。
林蔚輕咳了聲,示意周念,王爺生氣了,趕緊說兩句好聽的哄哄。
奈何周念看不懂他的意思,以爲是讓自己趕緊走,便轉身進了國公府的大門。
林蔚瞬間覺得,自己的後背像是被冰錐扎透了幾個窟窿,又冷又疼。
“大姑娘瞧着是擔心國公夫人。”他試圖找補,“這一晚上不見,也快到跨年的時辰,所以急着回去也是有的。”
他頓時覺得自己這話說得越發順溜,語速也越來越快。
蕭靖塵總算是大發慈悲,示意他可以回府。
林蔚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讓車伕趕着馬車快點離開。
周念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方纔惹了衛王生了一場悶氣,回到南園時,瞧見何氏焦急地在外面等着她。
“娘。”周念忙過去給她緊了緊披風道,“你怎麼不進屋去等着?”
“你去哪了?”何氏擔憂地道,“你爹在裏面等你很久了,進去好好說。”
周念猜到周珉要找她,卻沒想到竟能等她到這個時候。
她頷首,跟着何氏進屋請安:“爹……”
這聲爹剛喊出來,就被周珉冷聲打斷:“你去哪了?”
“陪王爺在街上走了走。”周念立刻道,“方纔也是王爺送我回來的。”
“你可知你今天在大殿上都做了什麼?”周珉陰沉着臉問,“你差點就讓整個國公府都跟着衛王一起陪葬!”
之前以爲周念是個懂事的,比周湘穩重,如今看來倒不是如此。
周湘只是愛闖禍,沒什麼大事。
而周念動不動就險些讓他們全家都去送人頭!
何氏慌忙打圓場:“珉郎,念念雖然還小,但她很聰明,做事很有章法,你先聽她解釋。”
“爹,這件事我是提前考慮過的。”周念不緊不慢地道,“衛王是個做事謹慎之人,他若是沒有特別的把握,不會當面頂撞太子。”
這件事周珉也想到了,此刻氣也消了些,卻還是冷聲問:“你想到?你可想到皇上的心情一天多變,萬一他就是要置衛王於死地,那時你待如何?”
“所以爹爹覺得,太子讓我陪酒,我應該去?”周念反問道,“只要保住國公府所有人的命,就算女兒失了尊嚴,也無所謂?”
“住口!”周珉拍桌子站起來,“你是國公府嫡女,做任何事之前都應該先想到國公府的榮辱,而不是任性妄爲!”
“爹爹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周念卻將何氏拉到自己身後,“如果我今天晚上陪太子喝了那杯酒,是不是你就不會怪我?”
“你!”周珉指着她,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卻也不知道這句話該如何回答。
父女二人就這麼相對着瞪眼很久,誰也不肯讓步。
周珉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副被氣得快要昏倒的樣子。
何氏連忙上前去扶着他,趁機對周念說道:“還不快出去,惹得你爹爹生這麼大的氣。”
兩個人都有了臺階下,周念自然是轉身就走。
出了屋子,她才緩緩出了口氣。
這件事情上,她堅決不能讓步,否則周珉以後爲了保全國公府,還不知道會讓她做出什麼事。
屋內何氏柔聲安撫着:“孩子其實也考慮過的,不過是覺得委屈了些,所以說話衝,你別往心裏去。”
周珉也知道自己方纔的話不對,卻卻不願意承認,此刻才嘆氣道:“當時,你不知道皇上那個臉色,似乎隨時都要殺人!”
“我知道。”何氏的聲音突然低下去,“你也別生氣了,顧好自己的身子,我們都不比當年了。”
“是啊,不比當年了。”周珉突然仰起頭看着何氏問,“你是不是很後悔,嫁給我這麼沒用的人,即便曾經手握兵權,如今也已成了廢人一個,不敢去保護女兒?”
“怎會?”何氏溫柔地給他按着背,“嫁給你了,就是一輩子。”
“若是當年你嫁給他……”周珉喃喃道,“必定過得比現在好很多。”
“不!”何氏堅定地搖頭,“我與他,從始至終都沒可能。”
兩人都知道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卻誰也沒有戳穿,相識一眼,全都沉默下去。
周珉突然握住何氏的手,將臉頰埋入她懷中,不再說話。
他們就這麼沉默着許久,才相攜睡去。
這個晚上註定過得不平凡,比周珉更生氣和煎熬的,是太子蕭靖初。
“混賬東西!”他砸了很多東西,滿院子都是碎瓷片,無人敢接近,“就憑他一個庶子,也敢跟本太子論高低?”
“殿下。”身旁的謀士崔林道,“他在軍中的影響力,就算是皇上也得忌憚三分,我們要慢慢來。”
“慢慢來,慢慢來!”蕭靖初根本不想聽他說這些,“這話你說了多久,你告訴我本太子,何時是個頭?!”
“直到我們找到能夠代替衛王的人選。”崔林不緊不慢地道,“如今衛王不能出事,待找個人代替他在軍中的地位,到那時,就算咱們不動手,皇上也不會放過他。”
“你告訴本太子,誰?”蕭靖初一把抓住崔林的前襟,將柔弱的書生拎到空中質問,“誰能代替他!?”
“殿、殿下。”崔林面色霎時間白了,“顧家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