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到過以周珉的軟弱，只怕是會經不住受審直接認罪。
可如今大理寺還未對他用刑，且所有人都在想法子救他，都已經到了殿審，很快就該沒事了。
這個節骨眼上，周珉居然認罪了！
別說這幾日奔波勞累的蕭靖塵，就連那些準備好了與他共進退的老臣，全都怒氣衝衝地看着他，目光簡直能將他生吞活剝。
躲在後面看着的周念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不由得站起身來。
她卻瞧見蕭靖塵給她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便又坐了回去。
“國公，你可認罪？”蕭雲鶴掩飾不住眼底的喜悅，“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臣認罪。”周珉有氣無力地道，“臣沒什麼好說的。”
他匍匐下去，一副等着皇帝宰割的樣子。
在大理寺的這些日子，他從希望慢慢到失望，府裏沒有一個人來探望他，甚至他最期待的夫人，在他大難臨頭時，帶着孩子跑了。
他倒是也不怪他們母女，這個世上的人原本就都是自私的。
何況，夫妻這麼多年，一直都是他對不起何氏。
人證物證俱在，如今他也認了罪，那旁人說什麼都沒用了，只能等着他被處死。
皇帝輕咳兩聲，朝堂內瞬間安靜下來。
“皇上。”周珉接着道，“臣還有個不情之請，臣的家人根本不知道這些，還請皇上饒恕他們。”
看着這個時候突然有了爲人父爲人夫責任的周珉，周念不知心裏是什麼滋味。
她盯着皇帝，想要從皇帝口中第一時間看到他要說的結果。
等了片刻，蕭雲鶴終於開口道：“你這難不成是屈打成招？”
“沒有。”周珉心如死灰地擡眼，“臣不曾被用刑。”
老臣紛紛勸解他：“國公，可千萬莫要想不開，這件事咱們慢慢調查。”
“查，查多久？”周珉冷笑道，“一年半載，還是三年五載？證據可以僞造，一些證人也都無影無蹤，唯一的證人還不知身份，等到這件事情查清楚，我可能早就被大理寺牢獄熬成渣，還要連累家人，不如死了痛快！”
他這話說出口，蕭雲鶴問：“你這是積攢了多少怨氣？你難道不相信朕，不相信大理寺的官員？”
“顧雲瑾被周念拒婚在先，他若是想要報復臣，也未可知。”周珉盯着顧雲瑾的背影道，“臣沒什麼可說的。”
他開口說話，且句句都是激怒皇帝的話，這就是想讓皇帝立刻殺了他，好放過府裏家眷。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他骨子裏那獨屬於曾經沙場將軍的豪氣才體現出來。
“原來國公是懷疑有人要害你。”蕭靖塵淡淡道，“你大可放心說出來，父皇會爲你住持公道！”
“六弟，你也不能因爲他是你岳父，就這麼說。”他開口，蕭靖初自然也閒不住，“人證物證俱在，他若想抵賴，自然也可能亂說，顧雲瑾剛剛上任罷了，如何會害他？”
“國公不曾提及顧大人。”蕭靖塵冷笑道，“皇兄急什麼？”
就在雙方僵持之時，內侍從旁小跑着出來，附在皇帝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皇帝表情微變。
話說完，蕭雲鶴看了眼周珉，擺手道：“今日到此爲止，朕乏了。”
朝臣震驚，不知內侍說了什麼天大的事情，皇帝居然就這麼終止殿審？
他們卻也無人敢問，只能轉身出了大殿。
周珉也被禁軍帶走，這次自然是不能關在大理寺，而是直接關在禁軍掌管的天牢。
這個地方，一旦進去了，除非皇上恩准，就再也沒可能活着出來。
瞧着皇帝離開，周念有些着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亂跑，只能躲在暗處等着蕭靖塵來。
蕭靖塵去打聽之後纔回來，對她搖搖頭：“似乎是有人進宮找皇上，他用龍鱗衛將書房圍起來，我們無法近身。”
龍鱗衛只聽從皇帝調遣，其他任何人都動不得。
“來的人，是否與此事有關？”周念問，“你可打聽得到？”
蕭靖塵搖頭：“無從得知。”
就在他們想要查問究竟是誰來找皇帝時，他自己已經出現在書房，看在窗口站着的白衣女子，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這好似天外來仙般的人。
“皇上可知，當年我爲何嫁給周珉？”
女子轉過身來，正是原本該被蕭靖塵送去莊子上養着的何氏。
她想了法子逃出來，便有禁軍一路護送。
至此，她就知道，皇帝肯定有後招，若是她真的去了衛王的莊子上，指不定連他一起連累了。
“當年你說……”蕭雲鶴的聲音很輕，“不愛了，不愛朕了。”
“皇上又可知，我爲何這麼說？”何氏眼底有着無限的繾綣之意，“一夜之間，我爲何變化那麼大，你可曾想過，可曾問過？”
“朕以爲，你退縮了。”蕭雲鶴苦笑着道，“我們熬過了所有，卻沒熬過彼此的猜忌。”
“你真以爲是我退縮，是我猜忌你不會爲我付出所有？”何氏冷笑，“先帝曾經爲了你的前途，爲了讓你能娶到勢力更爲雄厚的太子妃，將我誆騙入宮，讓我喝下那迷藥，與周珉……”
後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蕭雲鶴卻聽得心驚肉跳，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顯現。
有了這個遲來的解釋，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爲什麼何氏這麼多年不肯見他，爲什麼周珉對他總是那樣歉意又懼怕……
他腳步踉蹌，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身形佝僂着，面色灰敗，彷彿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如今，我並不怪先帝，更不怪你。”何氏輕聲道，“只求你放過周家，他是無辜的，我的女兒更無辜！”
“你別急。”蕭雲鶴突然起身走到她身邊，扶着她的肩讓她坐下，“對不起，馨兒，對不起！當年若是我肯再多追查些日子，我們就不會這樣分開，你能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