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遙瑾撇了一眼玉佩,隨後轉頭望向窗外說道:“公子聰慧,所思所想必有依據。您覺得此物屬於誰,它就是誰的。”
清泉擊玉般的聲音傳入裴雲霽的耳中,語氣平淡,聽不出特別的情緒。
“懷卿既說了,凡事要有憑證,不能信口胡謅,怎麼到了自己這裏,反而不遵守呢?”裴雲霽話鋒一轉問道。
聽懂了裴雲霽的言下之意,宋遙瑾知道對方所問的是如何認定他是公子。
“只是身份而已,草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能威脅到公子?郡守大人恭敬的態度,便已將你的身份公之於天下了。”
說到這裏,宋遙瑾的左手放在了另一邊的袖口上。
“郡守之上,乃是公卿。據我所知,虞國的公卿權宦至少也要年過而立,而公子恐怕剛及弱冠,如何做得公卿?更何況你言行舉止,皆不似常人,非一般大戶所能及,出身大抵是權貴人家。”
待宋遙瑾說完,裴雲霽就將玉佩重新收回了懷中。
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裴雲霽依舊面帶笑意地問道:“方纔聽懷卿所言之意,似乎我還有段風流韻事?”
“一月之前,虞國質子回國。倘若我是他,必會選擇從大梁王畿直接進入虞國北郡,接着臨抵懷川。這是最快進入虞國境內的路線,越快回國,風險越小,”宋遙瑾語氣微揚,似乎有些諷刺的意味“您說對嗎,公子?或者說,質子?”
“說的不錯,如果我是他,也會這樣做的。”
“草民言至於此,還請公子不要再糾纏於我——”
宋遙瑾話音未落,就感覺眼前一晃,一道高大的身影傾身壓下,她的後背被迫貼緊了馬車廂壁。
下頜微微擡起,抿緊了脣角,宋遙瑾擡眸緊緊看着眼前的人。
只見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匕首正抵在她脖頸之上,稍稍一壓,便會割破光潔皮膚,留下一串血線。
“誰派你來的?”
裴雲霽面上早已沒了笑意,眼眸微眯,盯着宋遙瑾淺棕色的眸子,就像是野狼注視着獵物一般,充滿了探究與壓迫。
從林子裏的驢到懷川城的謀士,這一切實在太巧,裴雲霽不得不將宋遙瑾與那些刺客聯繫到一起。
身處險境,宋遙瑾卻輕笑一聲,說道:“疑心太重是病,得治。”
“半個月前,你去過那片林子。”裴雲霽語氣確信道。
“你說懷川城外那片林子?每日往來經過懷川城的人衆多,林中穿行乃是捷徑小路,趕路之人常從林子經過,並非只有我會途徑那裏。”
“郡守府的驢見到你可很是親切呢?”
“我自小就受動物喜愛。”
“玉佩上刻着你的名字。”
“瑾乃美玉,取此名者,天下何止一二?”
看着宋遙瑾有恃無恐的樣子,裴雲霽加重了手下的力度,一字一句說道:“刀劍無眼,你應該知道。”
突然馬車顛簸了一下,宋遙瑾看準這個時機,左手抽出袖子裏藏着的箭簇,向裴雲霽正壓着她的手臂狠狠紮了下去,同時用盡力氣踢他的膝蓋。
聽到他悶哼了一聲,宋遙瑾扒開裴雲霽,作勢就要往車廂後的車門處跑。
裴雲霽雖面色泛白,卻反應的很快,回身就要去捉宋遙瑾。而宋遙瑾也一邊拼力阻擋,一邊去夠車門,指尖剛剛觸及那門,車子卻劇烈一晃,猛地停住了。
與此同時裴雲霽抓住車窗穩住了身子,見宋遙瑾向自己倒來,他想也不想直接側身避過。
一聲悶響,宋遙瑾摔在了車廂的地面上。
天旋地轉之下,緩了幾息,她才恢復了視線。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束縛於頭頂,裴雲霽的另一隻手又用匕首抵住了她的咽喉,腿也被壓住,半點掙扎不得。
“跑?”裴雲霽俯視着宋遙瑾,低聲問道。
未待宋遙瑾啓脣,馬車門就被拉開了,車外的陽光散入車廂內,一直蔓延到裴雲霽的衣角。
“哥?”
一道年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們這是在做甚呢?”
見狀,宋遙瑾揚聲道:“這車實在顛簸,我摔倒了動不了,勞駕您先起來,再扶我一下。”
馬車外之人都聽見了這句話,裴雲霽也只得把匕首一旋,收回袖子裏,鬆開宋遙瑾的手腕,側身起來前,還留給她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待二人下了車,才發現車門外的是一個少年,大約十五六歲。
穿着紋繡錦緞,看起來很消瘦,坐在四輪車上,車子畫漆精美,輪轂鑲金,就連車後站着隨行的侍者也是頗爲考究的打扮。不遠處站着許多兵卒,列隊等候在旁邊。
“哥,聽鄭舉恩說你去了懷川獄,我就想着來找你。”少年被侍從推着到了裴雲霽的身前。
裴雲霽又換上了溫和的笑,對少年說道:“小謙什麼時候來的?本以爲你要晚到幾日。”
“昨兒晚上我就到了。元素跟我說了好些事兒,真是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要行刺於我!”少年憤憤的說道。
“近日確實事情不少,不過好在已經解決,你也可安心上路。”裴雲霽說道。
這時少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宋遙瑾,眼中劃過一抹驚豔。
“你就是宋賢士吧?”少年問道。
宋遙瑾先是作揖,接着答道:“草民宋遙瑾,見過北恭君。”
方纔裴雲霽與少年對話時,便能得知這病弱少年就是北恭君裴謙。
得到回答後,裴謙沖宋遙瑾笑了笑,露出的兩顆小虎牙衝散了病態,多了幾分少年人的天真。
“我都聽說了,這次多虧了你,想要什麼賞賜儘管提,像你這麼聰明還好看的人,我可太喜歡了!”
回去路上,裴謙更是要宋遙瑾陪着他,連返回的馬車也要她一同陪坐。
“說起來,懷卿你的計策雖好,可我還有幾處沒想明白。”裴謙苦惱地說道。
正坐得端正的宋遙瑾說道:“北恭君請講。”
“在捉住匪徒之前,雖說通過計謀也能鎖定他們,但是到底也沒有確實的證據,萬一就只是巧合,抓錯了人怎麼辦?”裴謙問道。
“其實有證據。他們來的時候帶了好多女眷,用來降低他們可疑性。然而這些女眷從沒有一個人出過門,對於一般人家來講這是不合理的。”
看北恭君點頭,宋遙瑾繼續說道:“於是就派人趁他們出門的時候去他們所租的宅子看,果然那些女子都被關在一起,問她們才知道,她們都是被買來的奴隸,此先並不認識那幫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