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放逐臣 >第38章 笞刑
    “大人可是說不過了?”

    孟氏見章錫不說話,心下打定主意覺得她問倒了縣丞。章錫這會怒目而視,不過是裝腔作勢,下不來臺卻硬要撐場面。想她孟氏活這麼些年,在耍心眼這件事兒上,就沒遇見過對手。當年王仁娶了那吳氏又怎樣,還不是乖乖讓出正妻的位子。她從來不缺手段和精力,只要她想要,就絕沒有得不到的說法。

    想到此處,她不禁有些輕慢,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虞國律法嚴苛,既拿不出說法,便不能隨意扣人。如今章錫已經被懟得啞了聲,百姓鄰里都看着這場面,諒也不敢再隨意拿下她兒子。

    “不知道大人是受了誰的好處,竟幫着罪人說話,還要胡亂捉人,濫用刑罰。如今您既做出這等事情,草民也不追究,您就將罪人捉拿,再補償我兒,也就算了結。若不如此,想必您也不想看見大王震怒吧?”孟氏假惺惺的對上首行了個禮,說完還看向周圍的百姓,“大傢伙,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一衆圍觀的百姓面露嫌棄,沒人去接這個孟氏的話茬,甚至連眼神都欠奉。

    孟氏這妖婆子,誰不知道她背地裏是怎樣一個人。王仁娶妻那件醜事,傳得沸沸揚揚,這些年相處來下,她怎樣苛待繼子,怎樣攪擾鄰里,十里八鄉都略有耳聞。偏偏她不覺得怎樣,還以爲是她自己厲害,旁人都要讓三分。殊不知,是大夥兒都不屑和她往來,那些下流事兒,也都成了飯後談資,供人恥笑。

    衆人看她的樣子,就彷彿一個雜耍的潑猴。

    方纔還緊張萬分的孟氏,如今剛佔了上風就變了嘴臉。似乎已經忘記此刻置身公堂,而與她言語的則是一縣的縣丞。況且咆哮公堂,悖駁判令,本就是逆罪,章錫不動她,無非是心中仁慈,是個爲民的好官罷了。

    “大人,您想好了就儘早判下命令吧,早些捉了這逆子王奇,您和草民都省心些。”孟氏催促道。

    臺上的章錫坐在那裏不動聲色,仍是十分嚴肅的樣子,然而脖頸後卻冒出些冷汗。他目光看了眼後面圍觀的百姓,又瞧了眼堂下滿臉得意的孟氏,心下十分爲難。

    “公堂之上,休得放肆。”

    最是清冷的聲線,如此平靜的語氣,卻有種讓人不可忽視的力量,拯救了身處尷尬之地的章錫。不必側頭也能感受到,章錫此刻投向宋遙瑾的熱切目光。

    今日一早來縣府聽案,許多人都注意到了這個少年人。近日都是縣丞一人審案,突然多出個人側座旁聽,還是一身布衣,昭示着她的身份當與庶民無異。加之縣丞並未特別關注此人,除卻她相貌惹眼,似乎也沒什麼特殊。

    而此刻少年在公堂之上突然發聲,卻讓人難免錯愕。

    孟氏一愣,也被這突然發話的側座嚇了一跳。她上下掃視了宋遙瑾一番,見她身着布衣,又如此年輕,必然不是大人物。

    “‘草民王錯,孟氏之子,見過大人。’”趁着孟氏還愣神,宋遙瑾便隻字不差複述了一句話,“這話是開案之時,你身邊的王錯所說。”

    短短兩句話,頃刻就打碎了孟氏方纔的淡定。她一邊眼睛驟然抽搐,鼻孔微微張大,下意識慌忙轉頭就去看兒子,卻見王錯還跪坐在地上目光恐懼,站都站不起來。孟氏暗罵一聲,見兩旁站着的府兵還未動作,纔鬆下一口氣。

    孟氏上前一步靠近宋遙瑾,目光兇狠瞪了她,又轉頭看向上首的章錫,再開口卻已不如先前有底氣:“大人,草民的案子,叫一個愣頭豎子參言,恐怕不妥吧!”孟氏對王錯所說內容避而不談,卻反而攻擊起宋遙瑾來。

    “放肆!”

    經過這一遭,章錫找回了先前的氣勢,怒而震吼,嚇得孟氏和王錯又是一抖。

    “宋大人乃是大王特派,從晉陽所來主吏掾,管羣吏進退,你怎敢如此詆譭!”

    孟氏吃了一驚,滿眼不可置信,難以想到這般年輕又平平無奇,竟然是大王親派!既是官員,卻還故意穿着布衣,定是爲了矇騙她,叫她掉入這陷阱之中!孟氏越想越惱,又看向了一旁無關己事的王奇,心中怒火更勝,看着章錫等人的目光充滿怨恨,恨的牙根癢癢。

    宋遙瑾並不理會孟氏癲狂,直視她說道:“王錯親口承認,乃孟氏之子,而王奇未曾。加之籍貫之上,王錯乃你親子,而王奇爲吳氏親子,此事筆墨有載,分明不可抵賴。你既要告親子,除王錯外無人可告。況縣丞多次問詢,你亦不改初心,必要置親子於死地酷刑,章大人依你所求,有何不公之處?”

    “王奇是爲長子,卻被你百般刁難,當初王仁所留遺言,並未有書簡留存。聽你一面之詞,誹謗捏造,罪大惡極!”章錫也跟着說道,接着一擺手,“來人,緝拿王錯,即刻笞刑!”

    話音剛落,府兵就上來拉王錯,王錯軟着胳膊和腿,整個人就只會叫喊,如同個破包袱被府兵拖着到了一旁。往刑具上一扔,作勢就開打。

    王錯哭嚎的聲音如同待宰的豬,撕心裂肺,嚎叫不止。一見這架勢,孟氏哪還顧得上此事有沒有轉機,還能否狡辯,親生兒子已然成了棍下肉,她徹底怕了,忙跪倒在章錫面前。

    “大人!大人!草民愚昧,都是草民的錯!您饒了王錯,要不我來替他也行!”

    此時幾棍下去,王錯叫得愈發大聲,而孟氏也涕泗橫流,直磕頭求饒,全不見剛纔那副蠻橫撒潑的樣子。

    章錫比了手勢,叫停了行刑的人,王錯卻還在大叫。

    “斷案最講公正二字,方纔罰王錯,是罰你公堂撒潑,欺騙本官,藐視律法之罪。然而你既說,王奇與你母子二人因遺言糾葛,那本官也不能見事不管,若王奇屬實有罪,本官也會一應責罰。”

    聽到這話,孟氏擡起涕淚縱橫的臉,回頭看了眼已不再受刑罰的王錯,舒了口氣,卻不敢再放肆。方纔章錫的舉動,已經讓她知道,這件事不是撒潑就可以糊弄過去的。

    “只是……”章錫拉長了語調,“只是此事調查甚爲複雜,王奇和王錯都要關押進大牢一段時日,待拷問清楚,自會判出結果。”

    孟氏猛地一擡頭,而王錯聽到拷問,又是嚎叫不止,府兵喝了他一聲,才憋回去那殺豬似的嚎叫。

    “不!不必了!”孟氏爬到章錫腳下,滿臉驚惶,“此事乃是家事,不勞煩大人追查了!”

    “當真?反悔了可就沒有機會了。”章錫若有所指。

    “不能更真了!先前是我待王奇不夠寬厚,草民回去就痛改前非,只求大人饒了王錯。”

    “如此甚好,本官會差人幫你照看此事,若有不公,儘可上報。”章錫語氣嚴肅說道。

    等安排好了逐項事宜,孟氏帶着王錯狼狽地回了府。不僅沒害成王奇,反而教人家得了庇護,自己捱了打,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衆人都散了之後,意猶未盡的百姓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着今日這最後一案。

    “這孟氏還是頭一回喫癟,惡人有惡報,看得真是暢快!”

    “但你別說,章大人心狠起來,也是怪怕人的。三棍子下去,聽王錯嚎叫那聲,嘖嘖。”

    “甚麼玩意,我看得分明,那府兵就使了三成力,棍子沒下去他就開始嚎,真是慫貨。”

    “那個晉陽來的大人,好生年輕,看着跟我弟弟差不多咧!”

    “比不得,比不得。”

    人聲逐漸遠去,屋頂上的人影卻仍是負手而立,眼中神色看不清楚,似與天色一般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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