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夜色中的傅建國有種被抓現行的無措感。

    磨蹭了半天,才小聲喊了一句:“姑奶奶。”

    傅盈打量了他一下,沒說什麼,讓他先進來。

    傅建國猶豫了會,最終還是挪動了步子。

    進屋之後,趁傅盈背對着他,他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了不顯眼的地方。

    “姑奶,我是不是打擾你起夜了,你別管我,弄完早點睡。”

    傅盈讓他坐下說話。

    “怎麼回事?”

    傅建國乾笑兩聲,還是那副憨厚的表情。

    “沒啥,就是林場那邊這幾天沒什麼事,我就想着回來待兩天。”

    傅盈只是平靜的看着他。

    大約是被傅盈盯着有些尷尬了,傅建國摸了摸鼻子。

    “姑奶,已經很晚了,有啥話明天再說,別吵到他們睡覺。”

    “怕吵到他們睡覺,你幹嘛大半夜跑回來,林場沒你睡覺的地方嗎?”

    傅盈毫不客氣的拆穿傅建國的說法。

    傅建國也不是個會說謊的,傅盈又不給他一點臺階下,只能無奈的低下了頭。

    “還不打算說?”

    傅建國依舊一聲不吭。

    屋子裏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傅盈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這個問題讓傅建國一頭霧水。

    還能是哪?

    “是連水村啊。”傅建國不太自信的說出答案。

    見傅盈沒有反應,又加上一句:“是咱們家。”

    “既然知道這是家,爲什麼還要遮遮掩掩?”

    傅盈的語氣裏,滿是不贊同:“這屋裏的每一個人,都是你的血緣至親,親人就是可以跟你分擔一切事情的人,懂嗎?”

    雖然不是在訓斥,但是傅盈的語氣也足夠嚴厲。

    一番說話,傅建國又沉默了一會,等他緩緩擡起頭,傅盈纔看見這個身形壯碩的男人,眼眶紅了。

    他擡起粗糙的手胡亂摸了一把臉,盡力扯出一個笑容。

    “真沒事,就是今天林場老闆來了,說……說最近效益不好,不需要這麼多人,就……就讓我走了了。”

    磕磕巴巴的解釋完,傅建國趕緊補充道:

    “這有啥的,我力氣大,總能找到活幹,就別跟家裏人說了,免得他們多想。”

    說完,傅建國緊張的看着傅盈。

    生怕姑奶奶上了脾氣,要罵他沒出息。

    膽戰心驚的等了一會,發現傅盈臉色沒有一點波動。

    事實上,從他還站在門外的時候,傅盈就已經看見他手裏提着包,心中也有了點猜想。

    只不過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她就沒拆穿。

    “那也沒有大半夜就把人趕回來的道理,你沒有把話說全。”

    從傅盈到這個家開始,傅建國幾乎一直都在林場,他跟這位姑奶奶的相處時間並不多。

    但就僅僅見過的那幾面,他就知道姑奶奶是個厲害人。

    不是他說兩句謊就能糊弄過去的。

    反正最重要的事情都說了,再隱瞞別的也沒有意義。

    “其實我也不知道。”

    傅建國講起剛發生的事情,至今也沒搞太懂。

    “今天來林場的不是大老闆,我之前沒見過,我聽他們說那是老闆的朋友,在林場投了點錢。

    晚飯的時候他突然來林場視察,本來好好的,我都沒跟他對上正面,然後他就說林場不需要這麼多人,指着我說喫的太多,浪費本錢,就讓我立馬收拾東西走人。”

    這也過於針對了。

    “你最近跟人結過仇?”

    一聽這個問題,傅建國連忙搖頭:“我一天到晚都在林場裏待着,哪有機會得罪人,就算得罪,也得罪不到老闆身上去啊。”

    傅建國說的有道理。

    傅盈想了想,突然腦子裏有東西一閃而過。

    “那個老闆,叫什麼名字?”

    傅建國依舊搖頭:“不知道。”

    看傅盈皺着眉頭,傅建國又努力回想了一下。

    “哦,我聽人叫他何老闆,但是名字我是真不知道了。”

    何。

    果然如此。

    這家人有本錢,不是梁老太那種就會放狠話的空包彈。

    受了氣,他們是要想辦法還回來的。

    “這事怨不得你,沒必要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活,既然回來了,就在家休息一段時間。”

    要是真有人罵自己一頓,說他沒本事,傅建國可能還能忍住。

    可惜傅盈這麼通情達理,還反過來安慰他,傅建國的鼻子就酸了。

    先前只是紅了的眼眶,現在開始往外掉眼淚。

    大約是覺得這樣很難看,一點不像個男人,傅建國又假裝臉上癢用手抹着。

    傅盈沒有多說什麼。

    沒有人規定只有女人才能哭,傅建國心裏不好受,哭也無妨。

    她轉過頭,對空無一人的背後說話。

    “出來吧,站半天了不累嗎?”

    傅建國疑惑,看過去。

    堂屋的門被推開,原來是傅傑。

    他住的屋子是離堂屋最近的,他又有熬夜的習慣,所以剛纔一有動靜他就知道了。

    剛纔兩人的談話,他也都聽到了。

    “小杰?”

    被長輩看見自己哭,還能說得過去。

    但老子在兒子面前哭,那就真的不好看了。

    傅建國站起來,故作嚴肅:“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是不是我不在家就沒人管你了?快去睡。”

    傅傑的屋子裏沒有開燈,他站在門口,一半身子在門後掩着,堂屋的光只照亮他下半身,看不見他的表情。

    被傅建國說了一頓,他只是悶着聲音答應了一下,就準備進屋。

    “你爸說的話,你明明都聽到了,還能跟沒事人一樣去睡覺,真是有孝心啊。”

    傅盈輕飄飄的一句話,讓父子倆都變了臉色。

    傅傑站在門口,沒動。

    傅建國有點着急。

    “姑奶,小杰還是個孩子,他懂什麼,您別說了。”

    “孩子?”傅盈真的是無語了。

    “他今年已經19歲了,從他考上大學的那天,他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還要把他當成孩子當多久?你自己想想,你跟他一樣大的時候,你在幹嘛?”

    傅建國覺得不能這麼比。

    他又沒讀過書,十幾歲就出去找活幹了。

    “姑奶,時代變了,小杰他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

    “讀書?”傅盈看向傅傑的方向:“那你問問他,書讀的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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