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上一輩知青多了去了，沒啥不能說的。
她不知道，就是這一句話，彷彿一道雷直接劈中了老太太的天靈蓋。
知青…
對啊，那個時候，上山下鄉。
傅合澤年齡正好，她怎麼會忽略掉這麼重要的事情！
難怪這麼多年，她在各個城市打聽，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所以，他真的成了鄉下人，娶了個鄉下老婆，然後過了半輩子苦日子，早早離世嗎？
“老夫人？您沒事吧？”
傅娟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話說錯了，還是老太太舊疾復發，反正臉色看着特別差。
“我推您回去吧……”
傅娟正要起身，老夫人回了神，突然抓住她的手，說了一句：
“好孩子，你受苦了。”
傅娟滿腦門都是問號。
她什麼地方受苦了？
她跟老太太提到的家庭情況，明明很不錯啊。
兄弟有本事，女兒跟侄子都爭氣，全家樂呵呵的住在一起，到底哪裏可憐了。
但是在老夫人眼裏，傅娟真是可憐壞了。
如果當初她做了另外的選擇，或者給傅合澤安排到更好的人家，他又怎麼會去窮鄉僻壤，連帶他的孩子也成了鄉下人。
真是造孽！
“我的意思是……你父親的遭遇，令人惋惜。”老夫人爲自己的失態找藉口。
傅娟眼睛裏還是有疑惑，但也沒有多問了。
可能，老人一輩對那個年代的事情感觸更深，提到知青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吧。
“惋惜肯定是有，我父親是村裏有名的大才子，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如果他不是在鄉下，會有更大的作爲。”
隨後話鋒一轉：“不過我想我父親是個有主見的人，當初留在鄉下是他自己的選擇，人間百態，冷暖自知，哪怕我是他女兒也不能評斷的。”
“傻子纔會選擇留在鄉下，肯定是被人算計了！”
老太太自言自語的怨憤，遠在麓陽的吳婆子莫名打了一個噴嚏。
“什麼算計？”傅娟沒聽明白，更不知道老太太怎麼突然又發起火了。
“哦，沒什麼。”
老夫人定了定情緒，看向傅娟，態度溫和了些：“那你呢？責怪你父親的選擇嗎？如果他能夠回到城裏，你的境遇會好很多，或者說，你有沒有恨過你父親的親人？”
又怕傅娟沒聽懂，緊接着解釋道：“如果你知道你父親那邊還有親戚，但是這麼多年都對你們不聞不問，你會恨他們嗎？
比如你的……奶奶……之類的。”
傅娟沒有注意到，老夫人說奶奶的時候，有意低聲，好像是個羞於提起的稱呼。
“不會啊，”傅娟很坦誠的回答：“我生活的好與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與我父母都沒關係，又怎麼會怪到奶奶那一輩呢？
況且，我都不知道我奶奶是什麼樣的人，我怎麼可能去怪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呢。”
事實上，家裏當然有人怪過。
起碼在傅盈回去之前，吳婆子做夢都希望傅家來人拯救一家於貧苦。
姑奶奶一個人就能做救世主。
對其他親人的想法，最多就是對親情的念想罷了。
傅娟順心而答，卻讓老夫人又激動了一把：
“好……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
接二連三的誇獎，讓傅娟有點無所適從。
話題結束之後，傅娟推老夫人回屋。
“對了，你剛剛說，你的孩子馬上要到京都上大學了是吧？”
“嗯。”
老夫人點點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真不愧是是合澤的孫女。”
隨後對傅娟說道：“我是真覺得跟你投緣，留個聯繫方式吧，等你女兒到京都那天，我想請你們喫飯。”
甚至沒有給傅娟拒絕的機會，一進屋就讓歐陽夫人過來，讓她親自把傅娟的聯繫方式存好，然後吩咐：“你跟小哲說一聲，在我們家酒店安排幾個房間，至少也是豪華間，讓小娟跟她家人住進去。”
“不不不。”傅娟連忙擺手：“我們家都已經提前定好了，等講座結束我就過去跟她們一起住，不能麻煩……”
“我都說跟你投緣了，你就別推辭了，難道我老婆子缺這點錢嗎？”
老太太打斷她的話：“聽話，就當是我這個做長輩的一點心意。”
傅娟依舊推辭，卻架不住老太太已經擺出了生氣的表情，管家示意她不要說了，免得讓老太太氣出毛病。
直到離開歐陽家，傅娟都是滿腹疑惑。
實在搞不清楚歐陽家這位老太太是什麼意思。
當然，疑惑的不僅僅是她。
蔣進疑惑，歐陽夫人更疑惑。
等傅娟離開之後，她終究沒忍住跟老夫人吐槽：“您這是怎麼了？家裏這麼多晚輩伺候您還不夠嗎？非要去討好一個外人。
您不知道，這個女人眼界小，就連我們家糕點都稀罕，您這樣對她，以後要被她佔多少便宜去？我瞧她就是個心機重的。”
“今天當着外人的面，我沒有讓你下不來臺，所以你就愈發放肆了是吧？”
先前還一臉春風和煦的老夫人，跟歐陽夫人說話的時候，臉色明顯不好了。
“心機重不好嗎？你心機要是不重，當初怎麼蠱惑我孫子，拼着跟家裏決裂也要把你娶進門，讓你穩坐歐陽夫人這個位置這麼多年？”
一番話，讓歐陽夫人豔麗的臉龐瞬間慘白。
這麼多年，她從小姑娘的年紀進門，如今馬上都要當奶奶了，外人都羨慕她好命，卻不知道她還要被老東西看不起。
偏偏老東西又是個命硬的，她熬死了公公婆婆，老公也走了，卻怎麼都熬不死奶奶，以至於到現在她的孩子都掌家了，她還沒熬出頭。
老夫人才懶得管她想什麼。
招呼管家過來：“去看看那些糕點哪些喫得比較多，然後叫廚房多做一些，裝好了送到小娟住的酒店那裏。
還有，我這幾天要在家裏宴請客人，讓廚房多研究幾道新菜，上點心，花那麼多錢請他們不是來享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