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人保護下去了不遠處的屋舍避風,衛成遠遠看着她進入門內,這才安下心來,專心致志地與王道安交涉。
“王大人,朝廷每年都會撥款修河堤,不知去年是什麼數額?”
衛成一邊觀察地形,一邊向王道安詢問。
這河堤一看就是年久失修,全然不像去年剛剛修葺過的。
王道安也知道,謊話說得太離譜會被拆穿,就支支吾吾地遮掩道:“這……這黃沙河水流湍急,兩岸曲折蜿蜒,堤壩修建起來最是困難。光是請能工巧匠設計那施工圖,就得花個成百上千的銀子。難,難吶!”
“其中艱難,我自然理解。我只是想知道,去年的撥款可有剩餘。今年四處洪澇,朝廷免去了好多省份的稅收,國庫空虛。這用於修堤的銀子,只有區區八萬兩。若是先前有盈餘,也還寬裕些。”
衛成溫潤的眸子,淡淡地望着王道安。
他面容也溫和,卻又隱約有種壓迫感。
王道安略感不安,不自然地道:“修堤花錢多,人人都曉得。我這當知府的,就差往裏頭貼錢了,哪裏還有什麼剩餘啊。”
“原來如此。”衛成略略點頭,又問,“那,可有賬本?”
“賬本自然是有,可衛大人,您初初來到遠洲府,就要看我們的賬本,這恐怕不大好吧?我同意,我整個遠洲府下頭管轄的十五個縣令,他們也不能同意啊。”
王道安臉色漸漸變了,不快地說道。
衛成見狀,便知道里頭是有貓膩。
他也轉換策略道:“王大人,您也知道這修葺河堤乃是費錢費力的苦差事。皇上叫我來辦理此事,給的銀子只有區區五萬兩。您這裏之前又沒有剩餘,難不成要我自己貼錢出來嗎?王大人,咱們做官,這也是辦差事。幹了活,總沒有貼錢的道理。”
說着,他還伸出兩根手指捻了捻,做出個缺錢的動作。
同時,他的神態表情,也活脫脫像個討要好處的主。
王道安眼珠轉了轉,忽然露出笑容來。
他一下子將衛成當做了同道中人,以爲他先前問剩餘,不是查他,而是變相地和他討要好處呢。
“哎呦,衛大人,您缺錢早說嘛!我們遠洲府雖然窮,我王道安也是兩袖清風,可衛大人遠道而來就是客人。我這個當主人的,怎麼也得叫您舒舒服服的,您說是不是?”
王道安眉飛色舞地暗示道。
衛成也點頭說:“那真是多謝王大人了。”
堤壩上處處都是偷工減料的痕跡,先前王道安擔心衛成看出什麼,一直寸步不離地跟着。到了要緊的位置,更是想法設法干預,不叫他仔細去看。
可若不看仔細了,又如何繪製施工圖呢?
衛成爲了叫王道安放心,只能暫時不去計較貪腐的事。
抓貪官隨時可以,可今年若不修好河堤,受苦受難的可是活生生的老百姓。
如此,這一個下午,衛成順利地勘測了地形,也搞清楚了遠洲府可以爲修堤拿出多少兩銀子來。
衛成被河邊的冷風吹到,一回驛館房間,立刻咳嗽個不停。
“你瞧你,知道外頭冷,也不穿厚一點再出門。”
錦鯉嗔怪着,又手把手指揮衛成去熬治療感冒的湯藥。
這個藥方,還是她剛剛和小黃鴨要來的。
在現代,堪稱萬能神藥——
板藍根顆粒。
衛成一邊聽話地忙碌着,一邊乖乖地道:“是我大意了,下回一定小心。”
其實,他根本不是大意。
要測繪地形,少不了上上下下地攀爬,穿着厚衣服容易出汗,也不靈便。
假若說了實話,錦鯉必然要心疼,所以他選擇不說。
錦鯉便繼續嘮叨:“下回可漲漲記性吧,瞧你,咳得肺葉都快出來了。”
衛成的確咳得難受,但心中又有慶幸。
幸好,只是他一個人吹風受涼了,錦鯉安然無恙。
想到這裏,衛成忽地好奇問:“對了,白日裏在河邊,你爲何要謊稱自己怕水?”
“當然是防着那個王道安了!”錦鯉脆生生道,“那個王道安一看就不像好人,將我最擅長的,當成最弱的告訴他。要是哪天他想利用我的弱點算計咱們,我這神仙一樣的水性,可就派上大用場了。”
“真是越來越聰明。”
衛成微笑,低低誇道。
錦鯉輕哼說:“那是自然,難道世上只許你聰明麼?”
夫妻二人正親親熱熱說着話,便有人造訪了驛館。
來人帶着諂媚的笑,自稱是王道安的管家,姓許。
那許管家說:“我們大人原本想要親自過來與衛大人打招呼的,可是他身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怕被人盯上。”
“你們大人要來幹什麼?又派你來幹什麼?”
錦鯉下意識不喜歡這個尖嘴猴腮的管家,皺眉質問。
許管家忙笑說:“當然是來問候一聲衛大人和夫人,也給你們帶了點穿的用的,好叫二位在遠洲府裏過得下日子。”
他左右看了看,賊眉鼠眼地道:“衛大人,夫人,你們別擔心。周大人夫婦,還有肖公子和公主,此時都不在。外頭也都是我們的人,把守得死死的,附近絕沒有人看見我帶着東西進來過。”
錦鯉一聽,頓時明白了,這是來送禮的。
或者說,受賄。
她嘴角沉了沉,正要拒絕,誰知衛成竟說:“你替我多謝你們王大人,就說改日我一定登門道謝。”
許管家聽聞衛成官風很好,還當是個油鹽不進的清官,故而對這送禮的差事十分排斥。
此刻,見衛成這樣痛快地收了禮物,他笑逐顏開,忙說:“那就不打擾大人和夫人休息了,小人告退。”
他說完,便向外頭招了招手。
十餘個人,捧着、端着、抱着、擡着……總之用各種方式,弄來一堆箱子包裹。
等擺好後,他們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錦鯉全程目睹了一切,等人走完了,方不可思議道:“你到底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