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雯是與他一同過來的,眼珠一轉,便向周梁問道:“夫君,你上任織造局可着急嗎?若是不急,不如多留幾天,看看衛大人是怎麼高升的呀。”
上一回,周梁像狗一樣爬進太師府,被錦鯉看了個正着,蘇雯丟盡了臉。
現在,她迫不及待想要扳回一城。
周梁想了想,點頭道:“夫人說的是。”
說完,他們夫妻共同看向衛成和錦鯉,眉眼之間,滿是小人得志的笑意。
風光完了,他們大模大樣地離開。
衛成和錦鯉倒沒什麼,工地上一羣河工卻是忿忿不平起來。
“這周大人和衛大人一同負責黃沙河的治理,眼看着工程遇到了難處,他卻拍拍屁股先走了,這不是臨陣逃脫嗎?”
“何止呢!我聽說呀,就是他慫恿着衛大人立下軍令狀,承諾到期治理不好黃沙河,就辭官走人。這分明是給衛大人下的套!”
“太下作了,也不怕遭報應!”
還有人說:“不過,他這麼幹,也有一樣好處。假如衛大人修成了那閘口,完成了這回朝廷給的重任,那功勞,周梁可就分不走半點兒了。”
話是這樣說,可河工們都沒什麼信心。
畢竟,這麼久了,衛成再沒提過修築閘口的事。
聽到這些議論,衛成站到了高處,朗聲承諾道:“我衛成多謝大家關心,但也請大夥兒放心,黃沙河的河堤,一定會如期完工。我衛成,也必然會給遠洲城的百姓們一個交代!”
這段時日,他積累了威望,河工們都很信服他。
他這麼一說,大家又全都有了主心骨,投入熱火朝天的忙碌之中。
而周梁,爲了留下來看衛成的熱鬧,就給鄭爲民去了書信,希望延期一個月再去京城織造局上任。
反正調令在手,他現在早已算是織造局的人了,不會被那個軍令狀連累半分。
“真是上不得檯面,就惦記着這些賭氣打臉的小事。”
收到書信後,鄭爲民很是不屑。
但他想着,要養好一條狗,得恩威並施。
先前讓周梁爬狗洞,算是給了一棍子,這回要滿足他的小小要求,給一顆甜棗,他才能盡心當一條好狗。
於是,鄭爲民很快回信,表示同意。
周梁與蘇雯看着回信,都格外興奮。
尤其是蘇雯。
她目光盯着遠處,好似看到了錦鯉的臉,惡狠狠地自言自語道:“蘇錦鯉,你給我等着!到你男人失去官職的那一天,我要讓你把先前給我的屈辱,全都還回來!”
與朝廷約定的工期,只剩下不到一個月。
衛成又修了半個多月的河堤,在最後剩下七八天的時候,纔開始鑄造新的水閘。
這次閘口修築能否成功,關乎整個工程的成敗,也關乎衛成的官場生涯是否結束。
因此,這事格外受關注。
新閘下水的這一日,河道邊上人山人海,比上回的排場還要大些。
只不過,這一回,周梁不再是主導的官員,而成了在不遠處看熱鬧的閒人。
錦鯉見到他們,也含笑走了過來,朗聲說:“周大人,周夫人,真夠意思啊。知道我夫君今日要大功告成,就跑來提前祝賀了,是嗎?”
“煮爛的鴨子,只剩下嘴硬了。我倒要瞧瞧,等會兒這閘口再度崩裂,你這張嘴還怎麼硬下去!”
蘇雯大模大樣地坐着,陰陽怪氣地說。
四周圍觀的百姓,如今都瞭解了錦鯉和衛成的爲人,一心盼着這回放閘能夠成功。
而且,河道治理好了,對於百姓也是天大的喜事。
於是便有百姓低聲問:“錦鯉娘子啊,這……這新閘,有幾成的把握可以成功啊?”
“哼,若真有把握,也不至於到工期末尾才裝模作樣地弄個新閘。”蘇雯搶先回答,拖着長音諷刺道,“我說你們呀,還是站遠些。免得那閘口崩裂的時候,濺起來的水浪,再一次打溼了你們的衣裳。”
“蘇雯,話可別說早了。”
錦鯉淡淡地說,眉梢微微揚起,不同於蘇雯小人得志般的自信,她臉上是胸有成竹的淡然與鎮定。
“哼,反正最多也就一個時辰的事,由着你再嘴硬一會兒。”
蘇雯涼涼地說道。
她們說話間,高臺之上,衛成和肖正清已經主導開始了落閘的儀式。
這回沒了周梁參加,儀式沒了那些花花哨哨,很是簡單。
衛成一聲中氣十足的“落閘”,河工們便齊聲喊着號子,將閘門開關落下。
只聽轟隆一聲,閘門止住了濤濤水流,白浪飛濺,場面壯觀。
在場衆人,全都屏息凝神,等着最後的結果。
而這一回,一刻過去,兩刻過去,閘口依然穩固如初。
衆人足足耐心地等了一個時辰,期間好幾次巨浪攻擊,閘口都紋絲不動。
“成功了!成功了!”
良久之後,有人高聲歡呼起來。
這歡呼一傳十十傳百,受盡洪水苦處的百姓們,一聲接一聲地傳下去,那聲浪簡直要蓋過了河邊濤濤的水聲。
衛成站在高臺上,面帶複雜的笑意,目光第一時刻在人羣當中尋覓起來。
人羣裏那麼多人,可他還是瞬間便發現了錦鯉。
兩個人隔着鼎沸的人聲,遠遠的相望,都從彼此眼淚的眼睛裏,看到了欣慰、喜悅,和對彼此無盡的情誼。
高臺之上,肖正清和李淳也興奮地相擁在一起。
而另一對……
看到閘口穩固如初,蘇雯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蒼白了臉色,喃喃自語地說:“不可能……這不可能的……”
周梁也是一下下吞嚥着口水,滿面愣怔。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腦中止不住地想,若他沒有提前放棄,轉投鄭爲民,現在他也合該站在高臺上,享受歡呼和擁戴。
而且,之後,還有不盡的榮耀和功勞等着他!
可現在,這一切全都完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