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就像孩子的爹，看到失蹤多日的女兒，猙獰的表情變得柔和，充滿攻擊的雙手也顫抖着想要給她一個擁抱。
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了。
他讀出陳朵眼裏，有另外一個情緒。
這令他又喜又悲。
喜的是她終於懂得什麼叫情緒，悲的是，她眼裏的是憤怒。
這憤怒死死盯着老孟，明明對方用父親般的神情看待她，她卻猶如殺父仇人般盯着老孟。
他想問陳朵，爲什麼殺死廖忠。
想勸陳朵，跟他回公司。
也想告訴陳朵，和她在一起那些人有多壞。
這麼多的話，擠到喉嚨裏，最終突破重圍的，是一句：
“陳朵，長大了啊。”
千言萬語，最終化爲一句輕描淡寫。
陳朵沒有回答他，似乎在等待着自己問題的答案。
老孟垂下雙手，落寞道：
“陳朵，公司真的很努力，教你打球，教你與人相處，寫字，各種社會的知識，公司對你好啊。”
老孟哀求的眼神望向陳朵，求着陳朵不要用仇視的目光看待他老孟。
一位天賦異稟的生物師，近戰無人能及的他，在‘女兒’面前成了一位一無是處的男人。
“你也知道，你的身體狀況，公司不可能讓你無憂無慮的接觸正常人的世界，只好以臨時工的身份，這都是爲你能看看外面的世界，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老孟話說到這裏，竟有些哽咽。
陳朵微微一皺，不耐煩道：
“可，你們從沒問過我，這是不是我想要的。”
老孟慌亂道：
“陳朵，公司做事絕對考慮周全，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絕沒有利用你的意思啊，爲什麼呢？明明大家那麼喜歡你，你還殺了廖忠，來到這裏。”
提到利用，陳朵嘖的一聲，雙手微微緊握，這是她好不容易學會的，如何表達自己的不滿。
出奇的是，以往她對着鏡子怎麼練習都做不到，自從被林秀開導後，她的身體似乎就有了這方面的天賦。
看到擁有這些表情和肢體變化的陳朵，老孟還欣慰道：
“看，你已經快接近正常人了——”
“說夠了沒有，說了這麼多，哪一點問過我的意見，正常人，正常人會殺人嗎？”
陳朵用最平靜的話語表達自己的憤怒。
老孟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斥嚇到，像個做錯事的老人，無助的坐在地上發呆。
眼睛呆滯的看着陳朵。
“我根本不在乎誰利用我，我從來不在意你們說的那些事，爲什麼你們都在擔心我被人利用？因爲我這蠱身嗎？”
陳朵頭一次發表出自己的內心話，她所學的知識少，勉強才組織好，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也僅此而已，她說不出渴望，也說不過大道理。
她不明白爲什麼大家看待她這麼複雜，如果是因爲自己的身體會給人造成困擾，那爲什麼要將自己帶來這個世界。
藥仙會纔是她應該待的地方啊。
老孟微微張嘴，說不出半句，不是公司沒問過她，而是她根本沒辦法表達出自己的心願。
可這些話不是藉口。
若公司真的願意，肯定可以教導她情感方面的詞彙。
好讓她說出自己想要什麼。
公司做到了嗎？
公司只是給她一些基本的常識。
因爲在大家眼裏，她不是嬰兒，而是病人。
是公司一開始就錯了，可這個錯，真的不可以彌補嗎？
老孟語氣變得弱勢，聲音也小了幾分道：
“你願意再給公司一個機會嗎？離開這裏，現在碧遊村不安全，你旁邊的可是異人圈最大的邪派全性的掌門。”
“等等還會有許多勢力會衝進碧遊村，到時候隨時會出事，再給公司一次機會，我相信他們會做得更好。”
陳朵不知道說什麼，她不想回去公司，但老孟這幅姿態太過弱小，讓人產生深深的自責，似乎是自己做錯了。
若是以前，她不會產生這麼多複雜的感情。
但在林秀身邊，似乎有很多以前不曾擁有的，都來到她體內。
這種質疑自己的情緒，她說不清，只是內心有股聲音在告訴她，拒絕的話，會內疚。
“再給公司一個機會，是指看守更牢固一點，好讓她不能再逃跑嗎？”
林秀聽完整場對話。
陳朵還沒學會那麼多表達內心不滿，和傾訴自身願望的話語。
該輪自己開口。
老孟本就有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林秀這麼一開口，他當即朝林秀兇道：
“閉嘴！你們纔是，個個對陳朵圖謀不軌，一羣妖人，連這樣的女孩都要利用，雜碎！”
林秀靜靜聽他說完，不以爲然道：
“是啊，我老早就跟她說了，我接近她就是爲了利用她，你當她是三歲小孩嗎？什麼事情都不能自己決定？”
老孟呆了，看向陳朵，她表情沒有多大變化。
與其說是利用，不如說是合作。
“你想讓她做什麼？”老孟問。
“就是做個娃娃給那個馮寶寶的任務而已，沒了，但他的任務會給我獎勵。”
陳朵替林秀回答了，補充最後一句像是在告訴老孟，他們讓自己完成的任務，沒有給予半點她想要的東西。
老孟心裏一驚，蠱身聖童做的娃娃，豈不是...
林秀專門等他臉色有了變化，才補充道：
“放心，沒讓她下蠱，正常的娃娃罷了。”
老孟這麼一驚一鬆的，心臟越來越差。
眼前也不再那麼清晰，本就快死的他，承受不了那麼多感情變動。
他小心維持着自己最後一口氣，沒能想到如何勸動陳朵，因爲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面對這種情況，他無從下手。
這就是林秀爲什麼要讓他情緒多變的原因。
因爲林秀髮現，他這口氣，有點長啊...
身爲臨時工，確實不能小瞧，得讓他再難受一些。
打亂他的思緒，讓他精神無法集中，沒辦法想到那麼多話語來說服陳朵。
“那麼，代價是什麼。”
老孟有氣無力，陳朵看不出，他卻能知道。
林秀讓她做的事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更像是一個惡作劇。
真正利用陳朵的，定然是所爲的獎勵。
“你不是說爲了陳朵好嗎？防範於未然嘛，我怕以後會不小心召出不得了的病害。”
林秀凝視他的雙眼，繼續道：
“那麼能不能拜託你在臨死前，牢牢記住。”
“你的功法祕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