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一點的灑。
動作很慢。
眼角似乎有晶瑩浮現。
“這一杯酒,朕當受,卻不能飲!”
重臣發出了一絲絲的騷亂。
頭號粉絲桑弘羊疑惑的道:
“陛下爲何不當飲!”
劉徹滿意的看了一眼桑弘羊,低頭看向了地攤上的酒漬:
“朕在位五十多年,自問對得起大漢列祖列宗,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皇帝這個尊號,卻對不起天下黎民百姓!對不起爲大漢出生入死的將士。”
“如今你們所見的大漢,萬邦來朝,所見的巍峨聳立的長安城,未央宮,卻是關中百姓,天下黎民勒緊腰帶省出來的,是萬千將士血汗鑄成的。”
“這杯酒,當祭竇太后。”
“祭衛青”
“祭霍去病!”
“祭張騫!”
“也祭朕的姐姐南宮!”
“祭幾十年來爲驅逐匈奴,將熱血灑入地下的將士英靈。”
當說完最後一句,劉徹好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聲音都有些沙啞。
可沒人在乎這個,
羣臣崇拜的看向了劉徹高喊:
“陛下萬壽無疆!”
“陛下萬壽無疆!”
.......
聲音久久不能平息,劉徹笑的很狂,但眼角的晶瑩卻所有人清晰可見。
這一笑,笑盡了一個帝王的無奈。
笑盡了一個明知道會掏空大漢家底卻不得不打的心酸。
也笑,痛失愛將,的苦楚!
隨後,待聲音平息,劉徹大喊一聲:
“倒酒!”
又一杯倒滿。
“這杯酒敬諸位,朕拜託諸位爲大漢再接再厲!”
說完一飲而盡。
羣臣跟隨。
“再倒!”
又是一杯。
劉徹的嘴角鬍鬚上都沾上了酒水,卻渾然不覺。
“如今的大漢,遠遠沒有達到可以安穩的躺在功勞簿上休息的時候,天下百姓剛剛喫飽飯,還沒有喫好!”
“還有外敵在跳腳看着大漢亂起來,他們好分上一杯羹。”
“所以這次,朕宴請諸位,請諸位爲天下計!放下門戶之見,通力合作,讓我大漢屹立在這世界之巔!”
“如何!”
這杯酒,劉徹舉起來了,沒有喝。
而是等着羣臣的反應。
羣臣的反應不一,大鴻臚等人的臉上露出了糾結,追憶。
桑弘羊等人的臉上露出了狂熱。
劉進的眼中露出了敬佩
!
這是格局,這是一個寧可放下高傲了一輩子的身段,請求羣臣爲大漢放下門戶之見的格局!
不得不說,劉徹的個人魅力極強。
一切的神色都盡收眼底,回答劉徹的是一個個大臣把酒杯送到嘴邊,掩面而盡!
隨後站起身來,躬身下拜:
“諾!”
雖只有一個字,但重逾千斤!
劉徹哈哈大笑:
“好!”
僅僅是一個好字,隨後一飲而盡。
隨後面色通紅。
還了一禮。
躬身。
這已經有些佝僂的身軀這時高大威武。
“拜託諸君!”
然後瀟灑的轉身,龍行虎步的走出了大殿。
遠遠的能聽清楚劉徹的高歌!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啊!哈哈!”
一代大帝的風采,徹底的征服了所有人。
這應該是一代大帝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了。
朝會,散去。
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的沉重。
後宮內院,劉據劉徹對坐在涼亭內。
劉據感嘆道:
“兒子,今日你祖父的做法你看出了什麼?”
劉進想了一下:
“朝廷這潭水,太渾濁了,他是怕你我父子壓不住場面。”
其實劉徹來,劉進也很意外。
這一出,更讓他意外。
不過,見識了一代大帝最後的風采,也算是大飽眼福、
劉據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了一柄鵝毛扇,頗有文士風韻的道:
“這只是其一,其實今日你爺爺過來,朕有預感!”
劉進驚訝的看着劉據:
“有預感?爲什麼”
“這哪有爲什麼啊,還不是因爲怕你這個寶貝孫子受氣啊。”
說到這裏,劉據都頗有些喫味呢。
劉進啞然。
自然是聽出了劉據語氣裏的不爽。
沒說什麼。
劉據接着說道:
“其二就是,當時朕登基的太突然了,沒有一個完整的權力交替的過程,這就導致了爲父對朝堂控制不足,雖然長安城內所有的兵丁都在你我父子之手,可有時候政治比這些兵還可怕!”
“如今有了你爺爺這一番宴請,也算是來了一個新老交替了,很多想倚老賣老的功臣可以想想,是否真的有這個資格。”
“過些日子,一些老臣就會找朕請辭了。”
劉進點點頭。這確實是的。
當初,劉徹退的太快了,劉據這個皇帝當得確是沒啥權利。
很多人不是心向劉徹,就是新崛起的太子派。
反而是劉據這個皇帝,倒是沒多少人支持,這特麼的也是怪事。
今日,可以說,劉徹也是幫劉據站臺來了。
你們這些倚老賣老的,是否真的有這個資格!
“其三,就是人心啊有時候是最複雜的東西,有人小心眼一件事就可以記一輩子,你爺爺這一手,也算是開解了他們心中的怨念!這是一種懷柔的政策!”
不得不說。劉據對於這些東西把握要比劉進強的多。
劉進想了一下脫口而出:
“對外要霸道王道兼用,但對內則不能一直採用霸道,爺爺這是點我呢啊!”
劉據深深的看了一眼劉進,沒說什麼。
這個兒子他了解,對外手段極其霸道殘忍。
他早就聽說過,也擔心過。
因爲治國與打仗還是不同的,打仗可以用殘忍的手段沒人會去說什麼。
但是治國,治民卻不同。
就好比一個碰瓷來說,你不能因爲一個碰瓷這種事情就把人處以極刑,但你還不能不管,要是不管那就是放任社會風氣敗壞。
所以這裏面就要拿出一種新的主張,至於什麼主張,那就要看統治者了。
這東西很微妙。
可能劉徹也是出於這種想法,纔不把皇位直接傳給劉進,而是讓劉進打磨幾年。
父子的談話,就這麼悄無聲息的結束了。
整個長安隨着劉徹的這番宴請,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