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蕭蕭落木 >第17章 光王李牧(1)
    儘管逃獄的不是深藏不露的徐二狗,秦蕭蕭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如果徐二狗的逃獄在預料之中,那麼張世祺的逃跑着實出乎秦蕭蕭的想象。換句話說,以張世祺的能力,困得住他的枷鎖未必困得住徐二狗,困不住他的大牢一定也困不住徐二狗。

    回縣衙的路上,秦蕭蕭緘默地思考着:現下,張世祺逃了,徐二狗安生地留在大牢裏。張世祺不可能是靠自己逃脫的,一定有人在幫他,才讓他避開衙役,沒有驚動任何人全身而退。照鄭康所說,最早發現張世祺逃獄的是今日負責查房的獄卒,兩次查房時間間隔半個時辰。也就是說,張世祺至多有半個時辰的逃亡時間。那麼,此時張世祺已經逃到哪裏了呢?

    千頭萬緒在秦蕭蕭腦海中閃現,饒是如此,她沒有放慢行路的進度。大約疾走了兩盞茶的時間,她與鄭康已經走到了小抱燕山下。連日下雨,雨水將山上的泥沙連帶小石子一道沖刷下來,零零落落地堆積在路上,增加了通行的難度。鄭康知道此時山體久被雨水澆淋,極易發生滑坡,是以謹慎地走在遠離山體的一側,防止被山上的落石砸傷。他剛要叮囑秦蕭蕭走到他身後,卻看到秦蕭蕭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徑直走到靠近山體的一側,俯下身子,查看起上山的小路來。

    “蕭蕭老大,你在看什麼呢。最近天氣這麼糟糕,沒人會在這個時候上山的。”鄭康朝着秦蕭蕭的背影說。

    秦蕭蕭向鄭康揮揮手,示意他上前查看,只見淌着泥水的路上依稀留着幾個殘缺的鞋印,顯然是不久前有人剛剛踩過的,還沒有被雨水完全沖刷走。鄭康奇道:“這麼糟糕的天氣,居然還有人進山。”

    “鄭康,你先回縣衙帶上一小隊人來山上和我匯合。”秦蕭蕭說,“我先上山,張世祺也許躲避追捕,往山上逃了。”

    鄭康半信半疑地接受了秦蕭蕭的分派,他信得過秦蕭蕭的判斷力,他懷疑的是張世祺會選擇在這麼惡劣的天氣進山嗎?從山腳下看,小抱燕山確實只是一座不甚高大的矮山,但山間道路蜿蜒,方向多變,且連接着大抱燕山,路口分岔極多,即使是熟諳道路的當地人進山,稍有不慎也可能迷路,更不用說張世祺一個外鄉人了。

    秦蕭蕭和鄭康就在小抱燕山的進山口別過,鄭康繼續前行,秦蕭蕭則拐進了山中。鄭康走出幾丈遠,回頭想再叮囑秦蕭蕭幾句,來路已不見她的蹤影。

    山路比想象的還要泥濘難行,秦蕭蕭穿着蓑衣走在山間小道,只聽見林中呼嘯而過的風聲,將葉子颳得沙沙作響,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從枝頭墜下。蓑衣沾了雨水,又溼又重,讓一向在山間健步如飛的秦蕭蕭走起來都有些喫力,呼吸聲急促起來。

    走到小抱燕山的半山腰,路上的足跡到這兒斷了,和泥水、沙石混淆在一塊,再無法追蹤。秦蕭蕭站到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觀察四周的動靜。四處都是樹,都是雨,看不到人蹤,饒是如此,秦蕭蕭沒有猶豫,徑直拐進了東面的一片樹林,融入天地間樹和雨的背景中。

    如果鄭康跟在秦蕭蕭身邊,一定會奇怪,明明沒了腳印,也沒有看到人影,秦蕭蕭爲什麼這麼果斷地進了這片林子。原因無他,當秦蕭蕭在山腳看到腳印時,心頭就涌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張世祺逃獄之後一定會回到當初他被抓的地方,去找當時被她打掉的油紙包。現在,秦蕭蕭正往那個地方走去,張世祺到底會不會在那兒,很快就能知道。

    走到上次與張世祺交手的地點附近,爲了便宜行事,秦蕭蕭將身上的蓑衣脫了,彎下身子,整個人伏在茂密的樹叢中,小心翼翼地躲在暗處觀察。夏日多陣雨,剛纔還下得激烈的驟雨如今已和緩下來,徐徐地降落在葉間樹梢,山雀的鳴叫婉轉悅耳,迎接着姍姍來遲的日照。

    微弱下來的雨勢對於秦蕭蕭而言不是助益,反是負累,雨聲小了,相對的,她在山間的一舉一動就被放大了。她只得更加謹慎地挪動着步伐,靠近曾經放有張世祺攜帶着的油紙包的大樹。

    有人!

    隔着層層疊疊的樹葉,秦蕭蕭透過縫隙一眼就看到有人站在那棵大樹前面,俯身在茂密的草叢中搜尋着什麼。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停下動作,近乎靜止般的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以免身體碰到周遭的植物發出聲響,驚動了仍在埋頭苦尋油紙包的張世祺。

    雖然看不見那人的正臉,秦蕭蕭從那人的體態、動作斷定他就是張世祺。看來,那個油紙包裏的蠟燭對他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他逃獄之後首先做的不是千方百計設法離開萍水縣,反而冒險留在萍水縣,進山尋物。可惜,他找得再仔細、再認真都是徒勞,因爲那個油紙包早就被秦蕭蕭從樹洞中取出帶走了。

    秦蕭蕭就在暗處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張世祺,他還在草叢中翻來覆去地尋找,唯恐自己找的不夠精細錯過了他的寶物。停在葉尖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打在秦蕭蕭的腦門上,砸得她額頭有些泛紅。水滴石穿是怎麼個穿法,如今她算徹徹底底地理解了,雨珠耗盡了秦蕭蕭對張世祺殘餘的全部耐心,她將遮蔽在自己手前的樹枝推到一邊,準備起身將張世祺捉回縣衙。

    又有人來了。

    就在秦蕭蕭打算現身時,她聽到張世祺身後另一側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上山不過兩刻,鄭康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帶隊進山。是敵非友,小心爲上。秦蕭蕭繼續在樹叢中藏身,這次她更謹慎了,只露出一雙眼睛,銳利地捕捉着張世祺和來人的一舉一動。

    雨似乎總是站在秦蕭蕭的對立面,當她想要側耳細聽兩人的談話內容時,雨勢忽然又變大了,滂沱的雨水嘩嘩地傾瀉在山間,浸溼了她的鞋襪,掩蓋了兩人的說話聲。山風吹過,一向不怕冷的秦蕭蕭打了個寒戰,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是她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站在樹旁的兩人,他們打着傘,情緒激動地爭執着什麼。

    雨聲越來越大,秦蕭蕭放棄探聽他倆談話的內容,只想找準合適的時機將張世祺和協同他逃跑的從犯一併抓回縣衙。兩人越說越激烈,腳下的位置也發生了變化,原本被張世祺身子擋住的那個人的側臉顯露出來,好熟悉的面龐。秦蕭蕭想着,她對這張側臉的印象如此清楚明晰,顯然是近幾日有過交集。

    他是誰呢?秦蕭蕭越是努力去回憶,越是記不起這張側臉的主人。就在她與自己的記憶做鬥爭時,那人再側過身來,面對着張世祺,也面對着秦蕭蕭,毫無保留地露出了他的面容。

    居然是李少賡。

    不久前他們還在秦蕭蕭家中見面,李少賡分別時說的話猶在耳邊,他說他要去縣衙爲光王診脈。說着要回縣衙的人如今卻和逃犯張世祺待在一塊,難道他是打算在這兒見光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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