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心轉過頭,正好撞上我的視線。
我受驚地後退一步。
他被我的動作深深地刺激到,眼裏積蓄着怒意,還挺嚇唬人的。
我打破僵局:“你……你叫我幹嘛?”
沈君心目光下移,看向我紅腫的傷口。
一雙美目寒意漸消,他攤開手掌:“把手伸過來。”
我皺着眉,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
沈君心薄脣緊抿,直接上手拽起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盯着那兩個牙洞。
他低下頭輕輕一吻,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他嘆了口氣:“下不爲例。”
像是對我說,更像是對他自己說。
我腦子裏亂得很,倉皇地收回手臂。
傷口癒合了,也不疼了,可上面的兩點紅印,還是那麼刺眼。
傷害就是傷害,不會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我始終忘不了沈君心咬的兇狠樣,也忘不了那道鑽心的刺痛。
沈君心蠻橫地握住我的手腕:“待會讓你咬回來。”
咬他?
怕不會被毒死吧!
見我冷着臉不願搭理他,沈君心悄悄湊到我耳邊:“這林子很古怪,有很多髒東西,你最好離我近一點!”
我皺着眉頭,驚恐地環視一週。
竹林黑壓壓的,一陣風吹過,竹葉嘩啦作響,嚇得我直往他胳膊上靠。
沈君心壞笑地勾着脣:“還不夠,還要近一些。”
我向前挪動一步,幾乎要貼到他的後背上。
他將我的手環在他的腰上,有意無意地蹭着我:“這種距離纔算安全。”
好啊!
合着他是在耍我!
我氣不打一處來,朝他腰上狠捏了一把。
“嘶……”他痛並快樂着:“就這點力氣,沒喫飯嗎?”
我使出喫奶的勁,指甲掐進他的肉裏。
望着他猙獰的臉龐,我竟有種報復的快感。
沈君心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好了,我們扯平了!”
他咬了我,我掐了他,這就算扯平了?
簡直跟個孩子一樣。
我懶得跟他胡鬧,心底雖有點排斥他,但我們是來辦正事的,什麼仇什麼怨,回去再算清楚。
我示意他尊重一下在竹子邊轉悠的黑影。
已經轉了不下十幾圈,繞得我頭暈。
沈君心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手上彈起一片落葉,穿過那道黑影。
黑影一激靈,像剛剛睡醒。
他蓬亂的頭髮遮了大半張臉,茫然地看向四周。
見到我和沈君心,他嚇得縮成一團。
我盯着那張滄桑的四方臉:“真是他……”
這就是李富貴的秧。
跟平時沒什麼不同,只不過身上像褪了色,只有黑白兩色。
他半癡半傻地蹲在地上,兩眼有些恐懼,也有些呆。
沈君心幾步上前,探向李富貴的眉心。
“不對!”
他收回手指,面色十分凝重:“上當了!”
“上當?”
傳說,人和動物死的時候,瞳孔會像照相機那樣,記錄下最後的畫面。
沈君心從牛眼裏看到了李富貴,結果李富貴的秧找到了,卻是個傻的。
沈君心若有所思:“他這副鬼樣子,別說作妖,連這片竹林都走不出去!”
我之前還挺害怕李富貴的鬼魂,見他慫的像個鵪鶉,膽子也逐漸變大。
我順着李富貴的方向,繞着竹子慢慢走,剛繞了半圈,眼前突然就變暗,腦袋也昏呼呼的。
“沈君心,這竹子好像有問題!”我指着密密麻麻的幾十根竹子。
對面靜悄悄的,根本沒人迴應我。
我慌忙地探出頭去,周圍哪有什麼人,連李富貴的鬼影都沒有。
我轉過身,順着來時的路跑去,不管我怎麼繞,都不見沈君心和李富貴的身影。
他們憑空消失了!
“沈君心……你是不是又在耍我?”我語氣很兇,聲音卻止不住地發抖。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好像連風都停了。
“你再鬧,我就不理你了!”
“沈君心……你出來……”
我一遍遍地呼喊着,彷彿石沉大海。
就算再傻,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沈君心再沒個正行,也不可能這麼嚇我。
我故作鎮定站在這堆竹子邊上。
直覺告訴我,就是它的問題,它迷住了李富貴,現在把我也迷了。
我靠近竹子,翠綠的竹竿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晃。
我大着膽子撥開竹竿,竟然看到了我自己!
那個“我”面無表情地站着,陰森地盯了我一眼。
我嚇了一跳,猛的向後退去,撞到一個硬邦邦的身體。
這個人身上好臭,像揣着十幾只死耗子。
我強忍着噁心,回頭一看,對上一張死灰的面龐。
眼窩深陷,眉骨凸出,明明很年輕,卻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裝。
這個人,就是上次在墳山要帶我走的死人臉!
我僥倖逃過一劫,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找來了!
“白玉,我來接你上路。”他伸出手,搭上我的肩頭。
我半邊身體都麻了,雙腳輕盈得像踩在雲端,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走。
前方的空地上,站着幾個臉畫紅腮,頭戴瓜皮帽的男人,肩上擔着一頂轎子。
我鬼使神差地朝轎子走去,想叫卻叫不出聲,想跑,雙腳卻沒有力氣。
眼看離轎子越來越近,我剛要故技重施咬舌頭,嘴巴就麻麻的沒了知覺。
男人回過頭朝我獰笑,對我的套路瞭如指掌。
我徹底絕望,被他輕輕一推,像個球一樣滾進轎子裏。
一路吹吹打打,明明是喜樂,卻比哀怨還要滲人。
我忐忑地坐在轎子裏,壓根就沒感覺轎子動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嗩吶聲停了,轎子輕微地晃了一下。
壓在我身上的重壓瞬間抽離,我打了個冷擺子,一腳踹開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