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迎面吹來,風聲很大,面前好像是個很寬闊的地方。
我不敢輕舉妄動,雙腳站在轎子裏,試探地向外摸了一下。
一隻沒有溫度的大手,立刻握住了我。
手指骨節粗大,手心有好幾個老繭,跟沈君心細皮嫩肉的手比起來,這雙手簡直粗糙得不像話。
“跟我走……”一聲低吟,是那個死人臉!
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兒,直覺告訴我,肯定是條不歸路。
我心裏發怵,死命地往後拽着,跟他拖延起來,卻根本拗不過他的力氣。
“你是誰?爲什麼一直要帶我走?”
黑暗中,那雙冰冷的眼睛正盯着我。
死人臉略顯氣憤地道:“我是誰不重要,你早就該走的,要不是那條蛇……”
他欲言又止,聽到身後有動靜,他猛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我猝不及防,被他一拽,身體失控地向前撲去,一頭扎進他的懷裏。
死人臉渾身一怔,足足愣了好幾秒。
直到一片嘶嘶聲,潮水般涌來,死人臉不甘地推開我。
面前捲起一陣反方向的風,屍臭味隨風遠去。
我的眼前一下子亮堂起來,哪有什麼黑暗,哪有什麼轎子,我直挺挺地站在一處山崖邊上,再往前幾步,就是三四十米的深淵。
我的腿軟塌一塌糊塗,還好剛纔沒有亂走,也沒有離開轎子,不然,神仙都救不了我。
不過……死人臉明明已經抓住了我,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把我拽下去。
可他卻推開了我,把我推回地面。
這怎麼回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身後,沈君心猙獰地扭動蛇身,碧綠的眼珠餘怒未消。
他故作冷靜,沉聲說道:“小玉,慢慢退回來!”
我聽話地一步一步往後縮,回到安全地帶。
一雙強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抱住我,他身體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沒事了……”沈君心的心臟跳得厲害。
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他這麼狂亂的心跳!
我嚇壞了,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
“沈君心,他到底是誰,爲什麼一直要帶我走?”
他沉默片刻,或許是想通了,他這次沒有再逃避:“他就是王婆供養的鬼仙,也是五通神!”
在南方,幾乎每個村子都會信奉五通神。
有人說,五通神是五兄弟得道人所化成爲陰神。
也有人說,是朱元璋爲了祭當時戰死的亡靈,封那些亡靈爲五通之神享受供奉。
還有人說是山上的獨角山魈修煉而成。
總之是一種亦正亦邪的民間之神。
沈君心說他是鬼仙,又是五通神,結合他身上的腐臭味,我猜,應該是鬼魂所化。
“我沒有得罪過他,也沒有得罪王婆,他們爲什麼要害我?”
沈君心冷笑兩聲:“你以爲,是老妖婆讓他來害你?”
“不是嗎?”王婆供奉着五通神,難道不是一個鼻孔出氣?
沈君心沉聲說道:“老妖婆和五通神各懷鬼胎,相互掣肘,不然,你以爲你能平安長大?”
我被他的話驚得不知所措。
沈君心輕撫着我的長髮,眼神深邃得不可捉摸。
“五通神假扮李富貴的殃,在村裏作妖,殺死全村牲畜,將我們引到竹林,設計重重計謀,連我都騙過,如此不遺餘力,沒想到……”
他陰陽怪氣地冷笑:“看來,他沒辦法再帶你走了!”
他說得雲裏霧裏。
我聽得七葷八素。
“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
沈君心伸出手,捧着我的臉蛋,那糾結、痛苦的神色,凝聚成一張大網,我一堵快要窒息。
“我查了很多年,都沒有查到他的來歷,我也想知道,他爲什麼要帶你走……”
他一身黑衣,冷峻的面容如同惡鬼。
我倒吸一口涼氣,連他都查不到,我就更不用說了。
“這些年,他屈居在老妖婆家伺機而動,我知道他的心思,把村子圍得滴水不漏。”
五通神忌憚他的蛇,一直沒有機會帶我走,直到我突然走魂。
“我在村口十字路口看到了你的魂,我知道一定出事了!所以……”
“所以你讓人撞壞了擋箭碑。”
他點點頭:“我用盡全力,附在一個酒駕司機的身上,衝破了陣法。”
擋箭碑就是他給撞碎的。
如果沒有他,我不被五通神帶走,也會被阿柱帶去陰間。
“那阿柱呢,他是王婆的兒子,但我覺得,他跟王婆好像不對路子。”
沈君心不屑地笑了笑:“王婆不是針對你,她是衝着我來的!至於阿柱……他就是個走陰人,來接你是職責所在。”
阿柱是走陰人?!
沈君心說,別看阿柱又呆又傻,他遺傳了王婆的體質,天生就有陰陽眼,從小就被地府選作走陰人。
走陰人,就是在陽間幫陰間辦事的人,可以出入陰陽界。
十里八鄉誰家死人,都是阿柱去接引。
每次辦差,阿柱都會停止呼吸,就像是死人,直到辦完差纔會回來。
這期間,他的肉身不能有人去動,一旦丟失和損壞,他就回不來了。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以前我聽說過走陰人。
但沒想到是阿柱!
我舔了舔發乾的嘴脣:“所以……我那天確實陽壽已盡,本來就該要走,對吧?”
沈君心眼簾低垂,算是默認了。
因爲蛇靈附身,我才逃過一劫。
見我臉渾身發冷,沈君心拍拍我的後背:“有我在,你不會死。”
想到之前,我還懷疑過他,想把他驅逐出去,我就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刮子。
“沈君心,對不起!”
他溫柔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就像致命的陷阱,讓人不知不覺深陷其中。
然後嘴角上揚:“今晚,好好補償我……”
我紅着臉,腳步飛快地回到村子。
老遠就看到一條小蛇驅趕着李富貴的鬼魂。
李富貴生前三番四次找我麻煩,死後連條小蛇都害怕。
我問沈君心:“既然不是李富貴的殃作祟,我們也識破了五通神的詭計,村裏應該不會有事了吧?”
沈君心還沒開口,村裏的鑼鐺鐺響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