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都跳到嗓子眼,這桶裏到底還有什麼?
一個橢圓的小腦袋,從水底下冒出來,竟然是條小金蛇。
小金蛇雙目呆滯,腦袋東倒西歪,耷拉在木桶邊上。
邊上的玲瓏少年伸手抓着金蛇的脖子,從桶裏抽出來,放在地上曬太陽。
金蛇蜷着身子,一抽一抽地打嗝,嘴裏嘔出了好多黑色黏糊糊的東西,跟瀝青似的。
少年輕撫着金蛇的後背:“吐出來就好了。”
沈君心皺着眉頭:“蛇也是五毒之一,將金蛇放進藥浴裏,能吸出部分蠱毒,讓毒藥更好地滲入你爸爸的體內。”
我仔細看向地上的黑色嘔吐物,裏面似乎真的有一顆一顆的蟲卵,就像之前王婆逼我喝下湯藥後吐的那次。
也是好多魚子狀的髒東西。
我強忍着心裏的不適,看向桶裏昏迷的老爸:“那現在該怎麼辦?”
人頭蠱已經變大,我爸性命垂危。
正說着,蛇仙廟的大門內飄進了一團黑色的模糊影子。
咣噹咣噹的鎖鏈聲,空靈地迴盪着。
我眯着眼睛,來人的身形很是眼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當人影從門洞中徹底顯相,我倒吸一口涼氣,是阿柱!
他一手拿着本小冊子,一手甩着鐵鏈,臉上的癡傻被陰森冷酷所取代。
阿柱見到我們,眼底明顯浮現出怒火。
“陰差收人,閒雜人等通通避讓!”阿柱氣勢如虹,甩着手裏的鐵鏈,眼看着鏈條要勾住老爸的脖子,沈君心指縫間射出一道幽綠的光,彈飛鐵鏈。
阿柱惱怒地衝着沈君心,他收起鐵鏈,拔出了腰間那根打鬼棒。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瞬間就動起手來。
但他哪裏是沈君心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掀翻在地,被沈君心壓得動彈不得。
阿柱咬着牙,深埋的臉龐用力撐着:“你們敢妨礙鬼差執行公務,便是與整個冥界爲敵。”
我算是聽明白了,阿柱就是個炮灰,來挑起戰火的,背後是塗桑和整個冥界。
一旦我們對阿柱動手,便是在向冥界宣戰。
沈君心哪裏不知?卻爲了我老爸,公然朝阿柱動手。
我擔憂地望着沈君心,卻見他直勾勾地盯着阿柱懷裏的小冊子:“小玉,判官筆。”
我將筆掏出,筆桿上的玉石流光溢彩,自帶一股冥界氣息。
見到判官筆,阿柱眼睛都瞪直了:“你們……你們怎麼會有判官筆!”
話沒說完,玲瓏少年便伸手進阿柱的懷裏一通亂摸:“拿來吧你!”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在阿柱的臉上,看到一抹陰森的笑意。
玲瓏少年把小冊子遞到我面前:“玉姐,交給你了。”
我看到這本線裝冊子上寫着老爸的名字,原來這就是他的生死簿!
我正要翻開冊子,卻被沈君心緊張地奪過。
他眸光飄忽,手掌將冊子蜷成一團:“你不會弄,還是我來吧!”
確實,這生死簿並非兒戲,稍有不慎,就會害了老爸。
我也不疑有他,將判官筆遞給了沈君心。
他握着筆,先是往我老爸的眉心處輕輕一點,老爸的臉上多了一顆硃砂的美人痣。
沈君心直接翻開最後一頁,在上面落下寥寥數筆。
本以爲這樣就結束了,沈君心卻翻開了前一頁,在上面勾畫一番。
我疑惑地走到他身側:“你在寫什麼呢?”
沈君心明顯有些緊繃,但並未閃躲。
我見冊子上的繁體字緩慢地消失,關於我爸中人頭蠱的事,竟然全都被抹掉了!
沈君心將生死簿和判官筆交到我手裏:“上面改好,我待會給你爸爸祛除蠱毒,很快就能恢復如初。”
我熱淚盈眶,終於……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幾個月的擔驚受怕,時時刻刻懸着的心,終於要徹底落下。
他走到木桶邊上,攤開手掌,無數的蛇形光束穿進老爸的皮膚底下,背上的人臉變化了好幾個猙獰面孔,痛苦、糾結、憤怒、恐懼……
一團團活物在老爸的皮膚下游走,凸起一個一個小包,似千軍萬馬在身體裏廝殺。
我揪着一顆心,直勾勾地盯着後背的人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汗如雨下,細密的汗珠浸溼了衣衫。
這期間,沈君心源源不斷地朝老爸身體裏注入靈力,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愈發透明,透着一股脆弱感。
當天色漸晚,半黑的夜空下,老爸沉睡的身體,突然打了個哆嗦,嘴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一團黑煙從嘴裏溢出,他後背上的人臉七孔流血,化作一團團腐肉,掉進了水裏。
“老爸!”我顧不上他身上的毒,雙手扶住老爸的肩膀。
沈君心轉過身,輕咳了幾聲,濃烈的血腥味,從他的身側緩慢地溢出。
“你怎麼樣?”我放下老爸,轉而趕到沈君心身側。
撅着衣袖,不動聲色地擦拭着嘴角,虛弱地輕吐氣息:“無妨,你父親已經沒事了。”
我含淚點點頭,因爲他,我才保住了老爸的性命。
“沈君心,謝謝你……”
沈君心輕柔地擦掉我的眼淚:“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然後他瞥了一眼邊上的玲瓏少年,少年屁顛屁顛地來到桶邊:“玉姐,我一個人扛不動,來搭把手吧!”
他身材比較纖瘦,也比沈君心矮了一個頭,弱不禁風的樣子,他喫力地抓着老爸的胳膊,小臉都憋紅。
我趕緊上去幫忙,把老爸的手架在肩上,合力將老爸從桶裏拽出來。
嘩啦的水聲浸溼了我的外套,身後響起沈君心的腳步,向着阿柱的方向走去。
我正欲回頭,少年便神色慌張地打斷了我:“玉姐,你還認得我嗎?”
我打量着他,一身白衣,面白如雪,又那麼的孱弱,結合沈君心之前所說,小黑小白鎮守蛇仙廟,我脫口而出:“你是小白。”
少年篩糠般點頭:“玉姐果然聰明,我跟你是本家,都姓白,我叫白鷺。”
說話間,我們扛着老爸進入了一件簡陋的禪房,平日裏是廟祝休息的地方。
剛把老爸安頓好,門外便傳來殺豬般的叫聲。
“啊……”
是阿柱的聲音!
我正要出去看看,白鷺突然抓住我的衣袖,陰沉地說:“玉姐,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