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沒有開口，我也知道老三不是故意的。
他是爲了演戲瞞過胡靈，纔對我說出的那番話。
“保重！”他朝我們點了下頭，瀟灑地轉身離去。
我目送着老三的背影，從骨塔出去的剎那，他纖長的身形一顫，恢復了那瘋癲癡傻的模樣，對着空氣傻笑：“師姐……”
老三任務艱鉅，而我們也不能閒着，沈君心告訴我，這次蘇韻之所以能控制地母娘娘，逼她成魔，有一半原因是他們的默許，但最主要的，是地母的身體出了問題……
地母端莊地站在眼前，衣袖輕輕撩起半寸，露出底下潰爛的皮膚，邊上還有一道黑的油印子。
見我們都看到，她快速放下衣袖，將手腕遮住。
地母悲傷不已，聲音也越發低沉：“本尊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
這些年人類過度採用、污染大地，地靈衰竭，混亂不堪。
方纔進塔時，我看到那破爛不堪的塔身，還有一些突兀的鋼釘，讓人觸目驚心。
人類這短短百年間，從封建社會進入現代化，人類的科技文明迅速發展，但隨之而來的，是慘痛的代價。
環境的破壞、資源的損耗……
“這些都不算什麼，真正釘住她要害的，是九根鎖龍釘。”沈君心沉聲說道。
我指着塔身的方向：“就是我來時看到的那些鋼釘嗎？”
“沒錯。”沈君心說到：“有人在大地九大龍脈上，落下了鎖龍釘，這種釘子極其陰邪，術法強勁，一旦被釘上，姑姑的神力將被封印，正所謂九脈盡斷，龍氣消散。”
我看向那九條金龍，被困於塔內，想要出去卻無法衝出桎梏。
“就算如此，姑姑也惦念着村裏的人。”沈君心目光掃視一圈。
滿地的村民，一個個跪倒在地，木偶般低着頭。
或許是我眼花吧！
我覺得他們身上的黑氣消失了，就連臉譜都煥發着光芒。
特別是我老爸，他跌坐在地，黑霧繚繞的臉龐，露出肌膚本來的小麥色，透着健康和紅潤。
見狀，青泠恭敬地抱着拳，朝地母九十度鞠躬：“在下五通神，替這方圓幾十裏的鄉親們，感謝地母的大恩大德。”
地母娘娘面容和煦地擡了擡手。
沈君心悄悄咬着我的耳朵：“姑姑爲了取得蘇韻和神祕人的信任，不得已對附近百姓下手，如今不僅把他們身上的陰邪之毒解除，還用僅存不多的靈力，提他們增福增壽，消除病痛……”
我仰頭看向地母娘娘，眼眶裏酸酸澀澀。
當即也學着青泠，抱着手掌雙膝跪地：“多謝地母娘娘……”
“嗯？”地母清亮透徹的雙眸猛然眯住。
沈君心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你叫姑姑什麼？”
我埋着頭，臉頰不自覺滾燙沸騰：“多……多謝姑姑！”
地母娘娘綻開一笑，如春日的暖陽，讓人身心舒暢：“自家人，不必多禮。”
我是真沒想到，地母會把我當成自家人……也不知沈君心都跟她說了什麼……
我就像小媳婦初次見到公婆，心裏七上八下的，眼前落下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地上涼。”
地母從始至終都眉目含笑，慈祥得跟畫上的神像一模一樣。
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會相信，堂堂先天地母上神，居然被人釘了龍脈，滿身斑駁。
她自身難保，卻心繫人間，甚至不惜耗費最後的法力，幫鄉親們恢復。
我心中一陣觸動：“我們能爲姑姑做些什麼嗎？”
沈君心臉色一下就變得冷厲，透着刺骨的寒：“拔龍釘，復龍脈。”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九條龍脈自崑崙而出，延綿數千裏。
沈君心說這件事交給他來處置，現在正有一事需要我幫忙。
我立刻來了精神：“什麼事？”
他若有所思，凝視着我手上的混沌珠：“原本，我還在想尋一個法寶來給姑姑淨化，沒想到……你竟陰差陽錯喚出了混沌珠。”
我只知道，混沌珠跟六界的形成有關，卻不知該怎麼使用。
沈君心看向青泠，他極其認真地說道：“混沌珠，顧名思義是上古混沌世界形成時留下的精舍，擁有宇宙開天闢地的力量，淨化大地，恢復靈氣，自然不在話下。”
混沌珠力量無窮，就看……我是否能駕馭了！
“別擔心，你可以……”沈君心的話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是啊，有什麼可怕的，最差不過如此，或許有奇蹟發生呢？
青泠幾步走來，臉上難掩愧疚之色：“白玉，爲師……”
他咬了咬牙，正欲開口，我便打斷了他：“師父，別說了。”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和胡靈設局害我，也是一個局中局。
先設計沈君心，再由青泠轉移到我身上，經歷了八次魔考，第九次便喚醒了混沌珠。
這一環扣一環，每個環節但凡有任何閃失，都將露出馬腳。
可混沌珠，卻是他們的意料之外。
“不論如何，爲師理應跟你道歉，魔考難過，爲師也是過來人，但一天之內通過九道魔考，天下間……只有你一人！”
“什麼？”我懷疑我聽錯了，他說我……通過了九次魔考？
簡直跟做夢一樣。
青泠肅穆的模樣不像說笑，他的眼底飛速滑過一絲心疼。
“是我太着急，總想着讓你成材。”
青泠不是第一次拔苗助長，我之前說過他多次，沒想到都被當成耳旁風。
這纔是我最生氣的點！
“師父，你答應過我什麼，難道你忘了嗎？”
青泠的腦袋掛在胸口，他自知理虧，也不作反駁，像個做錯事挨批的孩子。
彷彿我纔是嚴厲的老師，他是做錯事的熊孩子。
想他一身傲骨，除了我，他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我心口的惡氣瞬間消散。
他是一個好師父，就是太過急功近利，也太過看得起我。
他們的計劃，沒有一人向我透露，卻還需要我配合演出，究竟是他們膽兒肥呢，還是壓根就沒把我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