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遙走進去,打開燈,纔看到客廳裏的狼藉。
滿地的酒瓶,桌上堆着的聽裝啤酒,地上的瓶瓶罐罐,歪斜着倒在一起。
他睡在沙發上,側躺着縮成一團,毛茸茸的頭髮遮擋眉眼,像只黑色的大狗。
她放下包,走過去搖了搖沙發上的人,“俞南?”
酒氣沖鼻而來,沈之遙皺了眉。
樂樂說每年他媽媽的忌日他都這樣,鎖着自己很多天,一個人。
“俞南。”
她蹲下再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緩緩睜眼,黑眸被層朦朧的水霧遮擋,不舒服的狠狠一閉眼,悶聲扭動身體。
茫然的望着她,深邃的眼眸裏倒映出她的模樣。
叫醒他,沈之遙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伸手摸了下他額頭,“你發燒了,去醫院吧。”
他渾身體溫不正常的高,再這樣燒下去,人就沒了。
眼前模糊,俞南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看到遙遙了。
好像是做夢,遙遙不會離他這麼近。
“不去。”
他搖頭,沈之遙煩惱的硬着聲音,“起來,去醫院。”
“我死了,就不纏着你了。”
俞南覺得媽應該讓他凍死在那個冬天,別撿他回家。
這樣媽也不會被他害死,現在可能在哪裏開心的生活。
這樣遙遙也不會被他打擾,她的生活一帆風順。
他是多出在她們生命裏的人,攪亂了一切。
“你煩我,我知道。”
沈之遙憋到咬牙,良好的家庭教育,讓她從小到大都不會罵人。
到頭來只想出一句髒話,“你有病吧!”
那就死在這,煩死了,大麻煩精。
沈之遙氣呼呼的站起,剛要走,衣袖被人拽住。
他指了指手心,笑的像個傻子,“天使,破了。”
“你纔不配上天堂呢。”
話這麼說,沈之遙還是心軟蹲下。
他手心裏的傷口已經結痂,血幹在傷口附近,像是這兩天才傷的。
地上有一個酒瓶碎了,碎玻璃渣散落一地。
她站起尋了一圈,他給她家裏放那麼多藥箱,自己家一個都沒有。
沈之遙無奈的下樓回自己家,拿了藥上來。
找了片退燒貼,貼到他額頭上。
用酒精給他手上的傷消毒,他長睫顫動,撐不住的閉上眼。
她從房間裏抱了牀被子,放到他身上,蓋好。
他安靜的躺着,沈之遙蹲在沙發邊。
昏黃的燈光灑下,他高挺的鼻樑出落陰影。額發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狹長的眼。
上學的時候,被大家談論最多的就是俞南和裴祐。
因爲長的好看。
裴祐誰也不搭理,冷冷清清,也很少和任何人說話。
俞南屬於懶得搭理別人,到學校就是來睡覺的。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很受歡迎,裴祐她不知道,俞南的抽屜裏天天都有喫的。
不是巧克力就是各種糖果,他有時候會帶回家給他媽媽,有時候會拿去大街上給小朋友。
他媽媽喜歡喫甜的東西,她知道後也偷偷往他抽屜裏塞糖。
她慌張解釋是想給他媽媽喫,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就冷了,那天強行塞給她一百塊錢。
“不需要。”
腿有點麻,沈之遙輕啊了聲,站起來動動。
不放心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裏,她只好坐到椅子上等。
等的實在無聊,她想去下廁所,打開一間房門卻愣住。
房間裏桌上有一張她的照片,被用相框表好,是一張白天鵝扮相的照片。
沈之遙走過去拿起,這是她一份寫真集的照片。
他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嗎?
不應該隨便翻別人的東西,但她還是抽開抽屜。
抽屜裏擺着一個破舊的手機和一個熟悉的髮夾。
那年,她送給他的。
髮夾上粘土做的小花已經開裂了,裂痕醒目,不再好看。
沈之遙拿出手機,這是他以前用的那部手機。
沒有密碼,她一打開就是消息的頁面。
手停頓在屏幕上,沈之遙慢慢往上劃。
【你要出國了,平安】
那天的前一天她將他拉黑了,這條消息沒發出去。
紅色的感嘆號刺目,他似乎意識到她收不到他的消息。
然後,他的語氣完全不一樣了。
【遙遙,外面下雨了。我馬上要下班了,你那邊是早上嗎?】
【新年快樂,遙遙。街上都是紅燈籠,還有煙花。】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放煙花去吧,還有孔明燈。遙遙,你那年許的什麼願望?】
【看,雪人,像不像你?下雪了,你回來玩吧,我帶你打雪仗。】
圖片裏,圓滾滾的雪人戴着條紅色的圍巾。
沈之遙捂住嘴,這些消息前面都有個紅色感嘆號。
她不知道的是,俞南每一年都堆一個雪人,然後和它們抱抱,就像抱到她一樣。
【遙遙,你去哪個國家了?安不安全,我想去看你,但我不知道你在哪,你忘了告訴我。】
【我有點想你,大家過年都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早點回來好不好,你別不回來了。】
..............
【遙遙,新年快樂,看雪人。】
【我們樂隊最近接到幾個活,好像要好起來了。】
【遙遙,手劃破了,你看。】
............
【遙遙我不打架了,我有好好等你,你別忘了我,早點回來。】
眼淚墜落,花了屏幕,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五年,沒一條消息發出去過。
但每天他都給她發很多消息,往下翻彷彿時間加速。
她能看到他每一天做了什麼,那天是晴天雨天,天冷天熱。
沈之遙難以形容,那一瞬撞擊心臟的震動。
他媽媽被車撞死,她媽媽給他錢安葬,要求離開她。
他身上連下學期學費都沒有,只能輟學,用樂樂趕走她。
輾轉打工,走到今天。
少年吃盡人間苦,在她面前永遠雲淡風輕。
等她走出房間,關上門。
“遙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