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祕殿珠林 >第65章 驚蟄驚情
    乾隆八年,剛過驚蟄,北京的氣溫就明顯回升了,正所謂“九盡桃花開,春耕不能歇”,全國農民都正式開始了春耕。

    這十幾日寒意漸消,皇帝已經可以往前殿議事、批閱摺子了,訥親與福彭仍繼續往來於南苑和宮中,每日帶來重要的奏摺給他批示定奪。

    幸好皇帝自幼身體底子強健,這次恢復起來竟比黃太醫預計的還要快些,但依舊仍未往殿外去過。雖然,除了咳嗽和偶發的疼痛,已並無大礙,估計再需一兩月時間就可大體康復了。

    安勤照常是白天侍奉飲食湯藥,然後在一旁充當“臨時書童”陪他批摺子、看書。

    自來了南苑之後,皇帝處理政事時並不避諱於她,還常常有感而發、長篇大論的說上許久,也不管她是不是能聽懂,總之是自顧自的暢抒胸意、不吐不快。

    安勤這回也是開了眼界!

    原來皇帝都是這麼寫硃批的:知道了、朕心甚悅、放狗屁等等,這都是他的常用批示語。

    實在難以想象那些兢兢業業、談古論今、苦口婆心的大臣們,見到自己的長篇大論上皇帝這“放狗屁”的硃批時,會作何感想?會不會氣得吐血身亡?

    倘若他激烈反對摺子上的觀點,則會自己另寫一篇文章,來駁斥對方的觀點,篇幅甚至遠遠超過大臣原本提交的奏摺。簡直就是一場書面“辯論會”!

    在處理政務之餘,皇帝則會翻看張栻的書,重溫少時最愛的經典之作。

    如今事是人非,再讀之時,難免會生出不同的理解和想法來,感觸頗多。

    春眠不覺曉,是確確實實的。

    每一到春日,瞌睡竟深重起來。想到無須上朝,勤勉的皇帝便想由着性子多睡一會,直到殿門被輕輕打開,衣裙悉悉索索的響聲時,他才微微睜開眼睛。

    安勤在南苑穿的衣裳並不是宮裝,而是普通滿族女性的常服,輕便的馬褂搭配長袍,顏色也不似宮裝的素淨,而是灼灼其華的桃紅、玫紅與紫紅,襯得她原本白淨的臉,如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般,顯出幾分難得的嬌豔來。

    在馬褂的領口與袖口邊緣,還裝飾着白色狐狸的皮毛,都是上等的皮貨,腰身的位置繃得稍微有點緊,但與下部散開的裙襬相映襯,倒顯出了腰部的婀娜。

    眼見她絞完帕子就往牀榻而來,是要叫他起牀了,皇帝趕緊的把眼睛閉起來,惡作劇的想要捉弄她一番。

    “皇上,該起了。”安勤走到牀邊彎腰輕聲喚道,牀上之人毫無動靜。

    她又提高了些音量再喚,還是沒有反應,一連叫了三四聲,皇帝仍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會是又昏迷了吧?!安勤趕緊拉起他的手,用手指摸索到他的脈搏,沉穩有力;再俯下身子,將耳朵貼上他的胸膛,心跳如鼓、砰砰作響。

    並沒有發現任何反常的情況,她就乾脆伸手推了推:“皇上,您還不起太陽都要曬屁股了!”她把臉湊近些,又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拍了幾下,調侃道:“長春居士,快醒一醒呀!”

    在剛開始的時候,皇帝是決定裝睡的,沒想到最後又成了裝暈。

    只是她越來越放肆的舉動,讓他實在裝不下去了,她一雙手摸來摸去,說的話也是粗俗之極,最後氣得他差一點就跳起來!

    都怪福彭,這麼蹩腳的名號居然還拿出來取笑,如今還讓這個“壞人”知道了。

    就在安勤着急的起身要去叫人時,他拉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又拖了回來:“朕的名號可是你隨意叫得的?!”

    她見皇帝醒了,就欲行禮賠罪,誰知兩隻手腕都被他緊緊扣住了,牢牢的定在他的身側,而自己的姿勢就像只母老虎,正撲倒了一隻兔子般霸道又兇狠。

    安勤把雙腿並跪在被褥旁,做出一副負荊請罪的委屈模樣:“勤兒着急的時候,就會胡言亂語,請皇上責罰。”

    “那你說說怎麼罰?朕今日不僅要罰,還要數罪併罰!你別以爲我睡了幾天,初八的事就忘了。”她倒是提醒了皇帝,上次的那筆帳還沒清算的。

    雖說皇帝的傷已漸漸恢復,但還是不該跟安勤提那晚的事,因爲她並沒有完全從那晚的噩夢中走出來,近些日子仍經常半夜被嚇醒。

    每當夜裏一不小心睡得沉了,她就會聽到刀劍鏗鏘清脆的碰撞聲,就會看到南苑大紅門前那張慘白的臉,還有自己滿手的鮮血。而無論如何,那個人都再也醒不來了,自己手上的鮮血也永遠洗不掉了!

    數罪併罰?

    是該罰,她差點造成歷史大亂。

    是該罰,她不經思考就愚蠢的逃跑。

    是該罰,他差點失去了性命,而她寧願受傷的是自己,這條命本來就是多得來的,若能保他平安,再丟了也無妨。

    她沉下臉別過頭去,不想再做任何辯解,無論怎麼罰她都認了。

    皇帝本意是想逗逗她,沒想到她直接就掉了臉色,別過眼去,不說話了,曖昧的氣氛一掃而空,只剩下沉默。

    他想起昨日福彭的忠告,這丫頭是喫軟不喫硬,跟自己一樣的性子,便鬆開了她的手腕、坐起身來,用手臂攬住了身前的她。

    “朕是要罰你,一直陪着我,要乖一點,不準再亂跑了!”他放低聲調,輕輕的摟住她,用下巴摩挲着原本整齊的鬢角,蹭亂了她的發,絲絲黑髮無聲無息的溢出來纏住了他的心。

    他恍然:原來耳鬢廝磨正是如此!

    想象中的暴風驟雨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柔風細雨,沁人心脾。或許,安勤一咬牙可以扛得住身體上的責罰,卻抵不住他溫柔的原諒。

    她擡起頭望向他溫柔的眼眸,用手繞住了他的脖子:“謝謝你原諒我!”

    或許,我此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但至少,在南苑的這些日子裏,我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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