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祕殿珠林 >第69章 半愛半疑
    以頭暈爲由,安勤連着兩日沒去行宮侍奉,皇帝那邊也未見有人來過問和催促。只是黃太醫特意來開了幾副方子給她,每天由兩名醫官把藥送到,再守着她全部喝完纔會離開。

    道南正脈四個字如一把無形的錘子,時時刻刻敲打着安勤的腦仁,讓她不得安寧。

    何謂歷史?

    何謂現實?

    安勤其人是虛是實?而真與假之間又有何區別?

    她打算着:裝個小病,喝點中藥好生靜養幾天,她的心緒的確混亂不堪,需要好好冷靜!現在只要一想到皇帝,她就忍不住要對發出靈魂的終極拷問:我是誰?

    而更不靠譜的是,一想到他,自己又會情不自禁的臉紅心跳。

    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如意算盤竟然被黃太醫離奇的苦藥給打破了。

    每天兩隻大白碗滿滿當當的盛着烏漆嘛黑的濃湯,肆意的散發着無窮的“苦”,若是安勤想耍些小花招也沒有任何機會,兩個小醫師瞪着四隻大眼守在她跟前,見不到碗底誓死不走。

    大約才喝到第三碗,她是真的被苦病了,只要見到那隻大白瓷碗,她會一瞬間就感覺天旋地轉、噁心想吐、喉頭直泛苦水。

    當她閉緊眼睛“品嚐”着第四大碗時,心中毅然決定:明日必須復工!

    完美的休養計劃,讓她幾乎徹底喪失了味覺,這世界上的食物在她嘴裏只剩下一個字。

    安勤起了個大早,端着洗漱物品躡手躡腳的進了殿。

    天色已大亮,但牀上的人仍還沒起,皁靴整齊放在牀側,深棕色的牀簾紋絲不動的垂着。

    “皇上,該起了。”她在簾外輕喚了兩聲,未見迴應,便伸手將右側的半幅簾子掛了起來。

    “好了?”含含糊糊的聲音自簾內響起,他這是剛醒,倒並不驚訝。

    “嗯,託皇上洪福,今兒起來覺得好多了,勤兒就趕緊過來伺候了。”安勤額外溫順的回答,極力想掩飾自己裝病的事實。

    皇帝坐起身來,頭髮毛毛躁躁的蓬着,像平常人一樣的隨意。他望着安勤給他穿着鞋襪,繼續輕鬆的說道:“看來,這藥還挺有效。”

    “是呀!黃太醫那是御醫中的頭一號,真是藥到病除。”待皇帝一坐到椅子上,她便熟練的開始給他絞帕子準備淨手洗臉了。

    反常。

    太反常!

    大清早洗個臉有什麼好笑的?那個人還時不時的側過頭瞟她一眼,笑得渾身都誇張的抖動!

    安勤不解的摸了摸臉,又整了整頭髮,再低頭拉了拉衣裳,一切平常。

    “我就猜到,你這次是心火太旺!”他半天才止住了笑,慢條斯理的解釋道:“我就讓熬藥的醫官多放了兩份黃連,再每日守着你全部喝光,果不其然,就藥到病除了。”。

    如果:安勤是一隻貓,此刻她肯定會炸了毛,用尖利爪子撓花他的臉!

    如果:安勤是一隻狗,此刻她肯定會撲上去,狠狠咬他幾口,讓他鮮血淋漓!

    但她如今是貓狗不如的悲催宮女,被陰險主人的惡意謀害,她能怎樣做?!

    安勤飛快的轉過身子,朝側面的窗戶快步走過去,雙手猛的把窗子推開來。窗外初春的泥土與樹林氣息,撲面而來,她閉上眼睛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反覆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生氣!若是此時氣急攻心,必然是親者痛仇者快了!

    不得不承認,良藥苦口。

    等安勤再睜開眼睛時,滿眼的粉色桃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而銳利的眼神,這輪折磨她的心火算是被滅得徹徹底底。

    還沒等她轉身,門口忽然響起了急速的敲門聲:“皇上!”低沉而沙啞的聲線,安勤並不太熟悉。

    但正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的那個人,卻一躍而起,急切的說道:“快進來!”

    來人原來是觀音保,自皇帝醒來的那一夜,他就再未出現過。

    一見安勤也在殿裏,他眼神遊移了一瞬:“奴才恭請皇上聖安,”說完便立在旁邊不再開口。

    “但說無妨!”皇帝急速走到他面前,語氣嚴肅而沉重。

    既然得到了皇帝的許可,觀音保便開始向他彙報起來:“奴才自正月初八那日,就帶人連夜回到了事發地,搜尋線索。對皇上打鬥的現場痕跡勘察,奴才發現那夥人所用的兵器極其精良、雪刃窄長而鋒利,絕非是普通刀劍,應是鋼質窄型長刀。奴才拓印了牆面上的刀痕之後,走遍了京城所有的鐵匠鋪和兵器鋪,卻沒有找到任何相同刀鋒的兵器,連店鋪老闆也都說,從未見過、也未曾打製過相似的刀劍。”

    “鋼刀,窄型,長刀?”皇帝一邊聽觀音保的講述,一邊背手在大殿裏慢慢的踱起步來。

    安勤掉頭去整理被褥,假裝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但事實上她緊張得耳朵幾乎都快豎起來了!究竟是誰,有如此膽量與計劃,欲將皇帝刺殺於廟會之中?

    觀音保繼續說道:“事發當晚,奴才去調兵之際,已將內城與外城全線封城,只進不出,逐戶排查,所有可疑人等皆羈押盤查,決不能放走一人!但直到今日,仍無線索。”

    “朕親自與那刺殺之人纏鬥許久,雖其章法並不常見,但體格力道皆是驚人,組織行動規矩利落,倒像是軍中之人。”當時與刺客交手最多的應該是皇帝,觀音保都是後來才找過來的。

    “就算抓到了那晚刺殺之人,也必是死士,得不到更多線索。內城、外城今日即可解禁,朕就來個放虎歸山!你切莫打草驚蛇,若找到可疑之處不要急着抓捕拷問。朕只要一個人的項上人頭!”擒賊必擒王!皇帝咬牙切齒,眼神狠厲。

    “嗻!”觀音保正要離開,安勤卻意外的叫住了他:“那個,觀大人!”皇帝和觀音保皆是一愣。

    “勤兒那晚也在衚衕中,距離那夥賊人很近,我能聞到他們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她想把自己唯一知道的線索告訴大家,這個氣味她真的很熟悉:“降真香。”三個字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她甚至還不知道降真香是個什麼香。

    “奴才知道了。”觀音保說罷退下殿去。

    “以後你叫他觀音保即可。此人是皇祖父從鄂倫春族帶回來的一名孤兒,母親是個漢人,他剛出生不久父母就過世了,是部族的首領給他取了這個名字。”皇帝回到椅子上坐好,安勤拿起一把純白色的象牙梳,繞到他的身後,默默的繼續進行被打斷的梳洗。

    “你說,朕要不要查查你?”沉默了許久,清冷的聲音擲地有聲的在殿裏迴盪開來。

    安勤手下一頓。

    是呀!自己不僅是始作俑者,更應該是頭號嫌疑人。

    “勤兒一心希望,皇上能查個水落石出,”她說完,無聲的在他身後站得筆直,成了個“石雕”。

    其實從進宮的第一日,皇帝就已派人仔細查過她了,他怎會輕易的讓太后帶一個不知底細的人進宮呢?不管她是誰,盤根錯節的關係,他必須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無奈的是,卻怎麼也查不出她如何進入的西苑?以及之前有關她的所有過往。

    這個來歷不明的人,潛伏在他身邊是爲了什麼?若是刺殺與她有關,那當時在自己彌留之際,她有無數機會致他於死地,爲何卻又不下手?

    如今還百轉千回的,讓自己愛上了她!難道是,欲奪他皇位之人,先讓人奪了他的心?

    站在皇帝身後的安勤,敏感的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嗅到了濃烈的危險氣息。與其被他懷疑猜忌、再任他處置生死,倒不如早些抽身離場、遠離危險的好。

    “勤兒來歷不明,行跡可疑,這次更是犯了滔天大罪!絕對不奢求寬恕。只懇請皇上留勤兒一條性命,放我出宮,或是出家爲尼,勤兒將在佛前日夜祈禱國泰民安。”因身負嫌疑而能早日離去,對她而言,未嘗也不是件好事。

    出離之心!

    他差點都忘了。

    這樣一個時時刻刻都想抽身而退的人,隱忍卑微的行在宮中,她何時生過一絲害人之心。

    “你且下去吧!我不過是捕風捉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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