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有急事稟告!”是觀音保的聲音。
皇帝迅速起了身,拿過一隻洋紅色大靠枕讓安勤靠着,然後放下了蔥綠色雙繡花卉的牀帳。
看來,刺殺的事情又有了新的進展,安勤有些緊張,朝着帳外側過身子想要聽得更清楚些。
“奴才恭請皇上聖安。”
“快說吧,”皇帝也急於想知道他們最近的調查進展。
“回皇上話,自上次南苑面聖又已二十日,尋刀之事仍無線索,但自前日皇上出南苑之後,就有幾名可疑人馬一路跟蹤尾隨,直到抵達湯泉行宮後又急速返回。奴才謹記皇上教誨並未打草驚蛇,只派了三名暗衛繼續跟隨,剛剛奴才收到消息:那幾人並未返回京城,而是轉向,進了鄭各莊。”觀音保一口氣說完了。
“鄭各莊?”
他竟還能起死回生?死灰復燃不成?
皇帝幽幽的反問道,觀音保卻並未回答,“你先親自去兵部清查一下琉球腰刀的數量,朕清楚記得當年琉球國給皇祖父進貢了三十四柄。這批腰刀均爲百鍊鋼、雪刃堅硬鋒利,你再比對一下刀痕,看可有相似。”
皇帝猜想,如果真是與鄭各莊有關,那宮內定有人接應的,他那日的行蹤必有泄露,甚至包括行刺用的兵器有可能都是來自兵部,從民間尋找肯定是一無所獲。
“鄭各莊那邊你要多加人手盯緊些,看看還與何處有干連,宮裏的人也要詳查。”
“朕的確是沒有想到,如今他人都不在了,居然還有人爲他出頭?!也真是有膽。”皇帝冷哼一聲,冷酷的說:“那這次,朕就來個挫骨揚灰。”
“皇上,今日奴才急速趕來,還想要提醒萬歲爺:湯泉不如南苑護衛森嚴,奴才又尚未探出對方的深淺,若他們此行回去調兵而來,怕是防不勝防,皇上要儘快回南苑或是回宮才能安全!”觀音保急的是這一樁。
“知道了,”大殿的門打開又被輕掩上了,觀音保已離開。
安勤在牀帳中,將他們殿裏的對話能聽得明明白白。
但鄭各莊是哪裏?
他又是誰?他已經死了嗎?
他們是想至皇帝於死地而後謀反嗎?
所有的問題都出現在她的腦子裏,卻是問不出來。
當蔥綠色的牀帳再被掀開時,皇帝正巧對上了她那雙在黑暗中閃爍着的眼眸。這是她今日看他的第一眼,長長睫毛之下的一雙眼明晃晃如黑夜中的明星,而他在這眼神中竟讀出了關切與擔心之意。
皇帝用手給她把被子掖好,然後自己也在她身邊斜躺了下來,他將雙臂枕於腦後平靜的娓娓道來,像是說起一個很久遠的故事:“其實,我並不是皇祖父最喜歡的孫兒,他最喜歡的他的嫡長孫弘皙,自幼就養育宮中。”
弘皙?
安勤記得好像是廢太子的兒子。
“皇祖父和父親將鄭各莊賜給廢太子和兒女家眷居住,這十幾年裏,他們居然效仿國制儼然建了個小朝廷。”祖父估計萬萬每想到自己的的維護,會給國朝造成意想不到的麻煩。
“乾隆四年時有個叫福寧的人跑到宗人府,說是要首告弘皙,朕就讓福彭與訥親一同對此人進行了嚴審,才得知,他居然暗中勾結準噶爾,喪心病狂的要引狼入室逼近京師!”囂張跋扈他忍得了,但通敵賣國,他絕不能饒!
說到此處,他情緒有些激動,眉頭緊鎖,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最後居然還手握成拳“嘭”的一聲砸在牀沿。
沉默的許久,他才稍稍平復,繼續說道:“朕並不想傷兄弟叔伯性命,只是想敲山震虎,讓他們安安分分。朕之前藉着弘皙私制鵝黃肩輿一事爲由,寬免了莊親王,也從寬處置了弘普、弘升、弘昌和弘晈,將弘皙永遠圈禁於景山東果園中。”所有他做的,都在告訴世人:他絕不會走父親殘害手足的老路。
“去年十月,弘皙已因憂鬱重病而亡。自登帝位至今,我一心想父債子還,讓叔伯的子孫們都認祖歸宗,對兄弟也從未起打壓迫害之意,就連弘皙犯下如此大罪也放他一條生路。”
沒想到啊!只是一場空罷了。
他們是處處饒不了自己,就連人走了,還要求一個魚死網破。
皇帝輕嘆一聲,閉上了眼。
他寧願是敵人的刺客要奪自己性命,也萬萬不願相信是自己的兄弟所爲。回想起年少時,大家日日相處的情誼,只因這個皇位化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恨!
鄭各莊,原來是廢太子的賜地。
如果刺客與此地有關,那這場刺殺很有可能是弘皙策劃已久的。
但弘皙已死,但刺殺卻成功了,這證明什麼?這纔是最可怕之處!
滿族內部主奴關係非常緊密,甚至重於君臣大義,因此就算廢太子和弘皙不教唆,也不能保證底下的奴才不會鋌而走險。
安勤雖說渾身疼痛難熬,但腦子卻異常清醒,轉得飛快。
現在可不是傷春悲秋,悲天憫人的時候,一定要順藤摸瓜、將宮裏潛伏的那羣人徹底清楚纔是當務之急!
不然,他時時都會有性命之危!
她喫力的朝右側過身子,見他眉頭緊鎖,不再言語,像是沉沉的睡着了。
安勤着急的握着拳頭在他胸口錘了一下:你還不趕快想辦法!還睡得着覺?!
皇帝撲哧一笑,很快的用手握住了自己胸口的那個“花拳”,然後側身用長腿輕輕的鉤住了她的“秀腿”,見着那焦急又憤怒的眼神,心頭暗喜。
他用額頭抵着她的,柔聲安撫道:“你別急!我自有辦法的。目前南苑的人,和我身邊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暫時還不會有危險,但回了紫禁城就要處處小心了。”
“也不知那內奸究竟是誰?又藏在何處?你只需保護好自己,不要像上回一樣無辜被連累就好。”他寵溺的點了點她的眉心,提醒道。
我這一條撿來的性命,有什麼可保護的,你這位大皇帝可不能出什麼意外!
不知不覺,已經有一人被放在了比她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了。
“觀音保說得對,此地不宜久留。再歇兩日,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們就要馬上回南苑去。”他把她再摟近了一些,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手指放在她的後腰上,力道均勻的按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