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丁的手裏還拿着一把細而窄長的長刀,表面泛着鋒利的寒光,此刻他面無表情的站在包圍圈內,看起來就像被敵人包圍的光桿將軍,沒來由的有些悲壯的意味。
“放下武器!”那人再次喝道。
李丁瞥了一眼發聲的人,沒說話,但同樣也沒有放下武器。
場中的氣氛一時之間僵滯起來,爲首之人似乎猶豫了一下,但也只有一瞬,下一瞬他就凜然端起弓弩,瞄準李丁馬上就要扣動扳機,將這個拒不放下武器的人當場射殺。
忽然場中傳來一聲輕笑,扣着扳機的手指一頓,接着放了開來,因爲他知道這裏還有另一個能做主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只見宇文章正抱着手臂翹着二郎腿坐在被射成刺蝟的桌子一角,姿勢輕鬆愜意,他的腳下踩着死不瞑目的曹坤的身體。
剛進來的張留看到這一幕眉頭皺了一下,無端想起了上古流傳下來的《閻王騎屍》的畫面。
“李大人”,宇文章看起來心情十分愉悅道:“我覺得你應該不是個看不明白局勢的蠢貨,現在外邊已經被我的人牢牢控制住了,你想等外援是不可能了,還擺着這副寧死不屈的模樣給誰看呢?
還是說,李大人對李虎那個廢物忠貞不二,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誓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李丁冷笑一聲:“我放下武器,你能饒我一命?”
宇文章“唔”了一聲,然後道:“看我心情。”
張留瞥了一眼場中的李丁,沒有搭理他,反而一步一步緩緩的朝着宇文章走了過來,期間路過李丁,跟他擦肩而過,連個眼神都沒留下,彷彿李丁根本不存在一般,根本不怕李丁突然暴起抓住他做人質。
李丁有一瞬間想抓住張留,就像宇文章抓住曹坤一樣,把張留當做人質。
可是當張留路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李丁忽然嗅到了從張留身上傳出來的混着鐵鏽與血腥味道的殺意,就連在開國元勳李虎將軍的身上也沒有嗅到過這麼濃烈的血腥味道,人屠已經不足以形容,這人根本就像是被鮮血澆築的魔鬼。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忽然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一般,從頭涼到腳,方纔的想法更是被澆的半點不剩,別說抓住人做人質,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敢升起,身體更是動彈不得。
張留不知道李丁的心理活動,對他而言李丁就是一隻螻蟻,隨手就能碾死。誰見過要對一隻螻蟻抱有警惕之心的?
只是不知道大人爲何忽然對這個李丁感了興趣,他不好拂了大人的意,這才留着他的性命讓他還能站着說話。
張留路過李丁,來到宇文章面前,先是把他腳下踩着的曹坤踢到一邊,然後彷彿沒有看到宇文章的臉色一般,對着宇文章道:“大人注意一下形象。”
宇文章似笑非笑的看着張留道:“我看你是長大了,連我也敢管了……”
張留沒再說話,只安靜的站在宇文章身後,等着他發號施令。
宇文章沒在張留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他轉過頭看着李丁,想看看他怎麼選擇,他喜歡這種生死之間的抉擇,生與義你想選哪個?
“李大人,你怎麼選?”宇文章盯着李丁道。
“是選擇活着,還是誓死追隨你的將軍?我必須提醒你一下,你的將軍可不是什麼大義,說到底,他不過也是個時刻想着造反的逆賊罷了。”
聽到這話李丁忽然笑了,笑得十分諷刺,他意味不明道:“時刻想着造反的逆賊?那您呢?宇文大人?
您說李虎將軍是時刻想着造反的逆賊,那您呢?先帝宇文泰臨終託孤,把孤苦無依的小皇子託付給您,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您會這樣對他的親生骨肉吧?
小皇子雖然最後成爲了陛下,可他是真正的陛下嗎?您與我都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一個被充做花瓶的擺設罷了。
他可曾自己真正做過什麼決定?他可曾得到過自己想要的什麼東西?
他的幼時,是在先帝膝下無憂無慮,這種無憂無慮在他六歲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的少時,是在宇文大人您的控制之下,求不得說不得,一直當您的提線木偶。
陛下他的前半生,除去幼時,可曾當過一天有自我的人?
先帝在世時,對他這唯一的兒子,那是千般寵愛萬般疼惜,待到自己身體撐不住了,第一個想到的託孤之人,就是你,可見先帝有多信任你,才把自己唯一放不下的寶貝託付給你。
當時您可是在先帝病榻之下,攥着先帝的手發過誓的,怎麼自己竟然忘了?
您從小跟着先帝,您有現在這一手遮天擺弄朝堂的本事,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先帝什麼都教了您,唯獨忘了教您一點兒,那就是禮義廉恥。
現在您用他教的本事,擺弄他的朝堂,欺負他的兒子,您說先帝如果在天有靈,會不會後悔當時從本族把您從那些繼母婆子手裏救下來帶在身邊?
要我看,您的繼母可不是什麼尖酸刻薄苛待繼子的惡毒婆子,她肯定早就看透了您這副皮囊下的反骨和蛇蠍心腸,打算親手終結您這罪惡的一生。
可惜,棋差一招,被您給逃走了。要是我,無論別人說什麼,我都要先弄死您再說……”
李丁的一番話說完,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張留抽出腰間佩刀就要當場宰了這風言風語的男人。
宇文章擡手攔了他一下,他看着李丁,臉上雖然笑着但是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他的眼睛裏閃着冷冷的光。
他喃喃道:“原來竟是我猜錯了,你不是李虎的人,他那個廢物養不出你這樣的人來。你是先帝一黨的人,怎麼你們這些人還沒死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