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章溫聲道:“陛下不要怕我,我到底是陛下的皇叔,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蘇青仍舊不說話,只是眼圈更紅了。

    張留嘆了口氣道:“大人,還是慢慢來吧。”

    宇文章“嗯”了一聲,自覺跳過這個話題,把蘇青的手放在懷裏捂着,然後問張留:“匈奴人怎麼樣了?”

    張留正色道:“還是每天雷打不動的在營外挑釁。不過這眼看着年關就要到了,等冬天一過,他們的優勢就得被削弱一大半,看起來有點要坐不住的樣子了……”

    宇文章點頭道:“正常,他們這些北方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在抗寒能力上,確實比我們出色,這點就算不承認也沒有辦法。

    我軍主力大多是中原人,中原天氣溫和,不似北方酷寒。所以我們的人抵抗力也差點,我看最近多了好多凍傷的人?”

    張留點了點頭:“大多凍了手腳,少數連臉上都生了瘡,還有發高燒的……

    將士們穿着的鎧甲在冬夜裏寒冷似冰,鎖不住熱氣。

    而且他們還要拿着冰冷的長槍巡邏,裸露在外邊的雙手都凍傷了,到營帳裏之後,一暖和起來就發癢,連長槍都拿不住……”

    宇文章皺着眉頭道:“讓軍醫給看了嗎?”

    張留嘆了口氣:“都看過了,還給配了草藥熱敷,但是人數太多,這個病又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起來的,軍中大夫不太夠用,草藥也不太夠用……”

    宇文章皺緊眉頭:“林城城內的藥材鋪子裏沒有嗎?這裏雖然不是地處極北,但到底是邊疆城鎮,冬天酷寒,他們不備着點傷寒治瘡的藥材嗎?”

    張留嘆道:“自然是有的,但是往年並沒有像今年這樣大數量的守備軍。

    大人也清楚,我朝是府兵制度。各地府兵們都是戰時打仗,非戰時種地。

    往年,各地府兵們過完秋收後,一到冬天,因爲沒有農活就都在自己家裏歇着了。

    他們不出門,得傷寒的人也不多,藥材當然也沒那麼多,這次就是太突然了,纔會沒有準備。

    屬下已經派人把林城所有藥材鋪子的草藥都收過來了。就連林城的大夫們,藥材鋪子的掌櫃們,甚至學徒,也都徵了過來做軍醫,可這還是杯水車薪……”

    宇文章:“再忍忍,等天氣暖和了,我一定把匈奴人殺個乾淨……”

    張留一怔,沒有說話。

    宇文章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張留:“沒什麼,只是有些意外。”

    宇文章一挑眉:“意外什麼?”

    張留道:“微臣是漢人血脈,天生對漢人同胞更加親近,對他們也總是多一絲寬鬆和氣。

    微臣可以眼也不眨的坑殺上萬西域人,但是如果是面對漢人,微臣自認還是會多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宇文大人身爲鮮卑族人,與匈奴人、月氏人、柔然人等部族皆起源於陰山山麓,本是同源。

    如今兵戎相見,宇文大人不會有一絲難過嗎?”

    宇文章冷笑一聲道:“難過?戰場無父子,哪怕是親兄弟,爲了生存也得拼個你死我活。

    從秦朝開始到現在,有多少父子兄弟,爲了權利自相殘殺?更何況在我鮮卑族人入主中原之前,戰場上可都是你們漢人自相殘殺的身影,春秋戰國你讀的少嗎?”

    “還有,雖然鮮卑族人和匈奴人同樣起源於陰山山麓,但真正說起來,我們鮮卑一族其實是屬於東胡的一支。

    秦漢之際,東胡被匈奴人冒頓單于打敗,分爲兩支,一支退守烏桓山,另一支則退守至鮮卑山。

    兩支東胡人最後以山爲名,就此形成烏桓和鮮卑。

    鮮卑人被匈奴人統治了半輩子,直到匈奴人政權分裂,鮮卑人這才擺脫了匈奴人的控制,真正獲得自由。

    所以我與匈奴人本是世仇,我恨不得滅掉整個匈奴族羣,又怎麼會對他們心生憐憫?”

    張留沉默,這麼看來倒是他想錯了,他還以爲宇文大人和匈奴人本是同源,所以多少對他們有一絲情分,現在看來並不是。

    宇文章道:“不要總是隨便揣測我的想法,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張留道:“是。”

    宇文章摸着懷裏的手漸漸的暖了起來,覺得差不多了,於是把蘇青的手從懷裏拿了出來,然後,他起身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

    兩個人相談間,時間過得飛快,冬天白天天又短,此時營帳外邊的天色已經擦黑。

    宇文章返回身來,給蘇青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脫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給他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後對着張留吩咐道:“我這就走了,你好好安排一下,這幾日巡邏叫兵將們仔細點。

    眼看天氣越來越暖,對匈奴人越來越不利,我有預感他們快坐不住了,這兩天可能要有動作。”

    張留點頭道:“知道。”

    宇文章對着蘇青道:“走吧。”

    蘇青站起身,跟在宇文章身後,緩緩的跟着他往外走。

    張留注視着他們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不祥的感覺。

    北巡防營原來的將軍們,除了羅將軍戰死,李丁和曹坤被宇文大人親手誅殺之外,其餘的人都被他關了起來。

    雖然經過審問,審出了曹坤帳下一個叫劉玉斌的人通敵叛國,各項證據齊全,甚至還有他通敵叛國的來往信件。

    但是經過宇文大人的提點,他也覺得不太對勁兒,證據全的像是是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他當天就又進了牢房,想要把劉玉斌提出來再審一次,但最後也沒有成功。

    因爲劉玉斌看到他的一瞬間,他話都還沒來得及問,劉玉斌就咬舌自盡了。

    死人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劉玉斌的死也間接告訴了他這件事情裏還是隱藏着他不知道的貓膩。

    他當即就把其他所有人又提了出來,挨個審了一遍,什麼刑罰都上了,結果人都瘋了一大半,但是半點有用的信息也沒有審出來。

    劉玉斌那裏私藏的蓋有於瑾大人私印的信件,現在還擺在他的桌案上。

    於瑾身爲八大護國柱石之一,身份尊貴,不是他拿着一堆有可能是僞造的信件就能提來審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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