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到方纔的西魏陛下,去而復返,此刻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一隻手還掀着門簾。
陽光順着那位陛下掀開的門簾照了進來,照在查斯那的身上,照的他暖洋洋的。
查斯那:“……”
陽光透過蘇青的身體,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輝光。
查斯那緩緩放下手臂,有那麼一瞬間,他看着陽光下恍若神明的蘇青,覺得自己內心輕輕顫動了一下。
蘇青本來來匈奴使團的營帳,是想到了個事情,想要問問阿娜爾。
結果被哈爾那氣的給忘了,在他剛離開營帳後又想起來了。
之前宇文章沒有問出來呼延卓與他勾結的人是誰,還有城防部署圖到底是誰給泄露出去的。
蘇青覺得阿娜爾可能會知道,於是纔來問問,沒想到居然看到了這樣一幕。
早就猜到那位長相十分秀美的世子是被人趕鴨子上架,而且因爲具有中原人血脈,在歧視中原人的匈奴部落,不可能過的太好。
沒想到居然這麼差,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欺負他,簡直豈有此理!
“拖他出去,然後殺了他。”蘇青冷冷的指着那個打人的人道。
阿娜爾神色慌亂,她沒想到這一幕居然被西魏陛下看到了,正想着怎麼解釋一下,就聽到蘇青冷酷無情的命令。
她立刻就要替那人求情,蘇青眼神如寒霜一般掃了一眼阿娜爾,然後冷聲道:“誰若要求情,那就一起去死。”
說罷,蘇青對着查斯那道:“你出來。”
查斯那默默的站起身,然後在衆人的目光中,沉默的跟着蘇青走出了營帳。
查斯那不知道這位陛下想做什麼,但是不論他想做什麼,他都給自己解了圍是毋庸置疑的,於情於理,他都該謝謝這位陛下。
查斯那衝着蘇青的身形張了張嘴,“謝謝”兩個字在他的喉嚨滾了半天,終究沒能吐出去。
蘇青忽然道:“他們打你,你就不會反抗的嗎?”
查斯那擡頭看向蘇青,發現他並沒有轉過頭,仍舊在往前走,彷彿方纔的話,不是他說的一般。
查斯那沉默片刻,然後啞聲道:“不敢……”
蘇青問他:“爲什麼不敢?你母親沒有教給過你,什麼叫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嗎?
中原男兒的身體裏,流的不該是卑躬屈膝的血。身爲大好男兒,就要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
蘇青的語氣不算好,但是聽在查斯那的耳朵裏,卻覺得這位年輕的陛下十分溫柔。
“我不曾見過孃親,她可能在我出生之後,就死了……”查斯那垂着頭低聲道。
蘇青停下腳步,查斯那沒有注意,仍舊跟在他後邊往前走,一個沒注意,就撞在了蘇青的後背上。
顧不上被撞得生疼的鼻子,查斯那嚇得立刻“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臟嚇得撲通撲通亂跳,方纔這位陛下才讓人拖了他們一個匈奴使者下去砍頭。
如今自己撞了他,雖然說是不小心的,也會死嗎?
蘇青嘆了一口氣道:“起來吧,朕不怪你。”
查斯那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一眼蘇青,見他果真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這才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來。
蘇青有些哭笑不得道:“朕又不曾打過你,方纔朕甚至可以說是救了你,你爲何這麼怕朕?”
查斯那想起之前,這位陛下在營帳裏喜怒無常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蘇青從他的表情裏,似乎知道了什麼,他嘴角的笑意就慢慢的淡了下去。
“你是不是覺得朕喜怒無常?”蘇青問。
查斯那沉默着不敢說話,蘇青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煩躁的情緒,自己心裏也是再沒了說話的慾望。
“吳程!”蘇青喚道。
吳程一直跟在蘇青的身後,聽到這話,立刻應聲道:“陛下。”
蘇青道:“讓人給這位查斯那世子安排一個新的營帳,一會兒送他回新營帳。”
說罷,蘇青再也沒看查斯那一眼,轉頭就要離開。
查斯那不知道方纔還好好的陛下怎麼忽然變成這個模樣,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點什麼,可能就會失去一個極爲重要的東西。
他的神色有些焦急,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情急之下,居然克服了對蘇青皇權的恐懼,一把拉住了蘇青的衣袖。
蘇青頓在原地,他先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袖子上的手指。然後擡頭道:“做什麼?”
可能是由於焦急,查斯那的眼眶有些泛紅,他拽着蘇青的袖子,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道:“陛下……”
看着這樣的查斯那,蘇青的心在一瞬間就軟了下來。
無論怎麼說,這孩子始終是在匈奴人那裏戰戰兢兢的過了十五年,悽慘的童年造就了他這樣懦弱的性子,這不該怪他,這不是他的錯。
在這一瞬間,蘇青彷彿在查斯那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與自己的經歷何其相似!不一樣的是,自己是成年人穿越進來的。
他的這具殼子裏,裝的是一個成人的魂魄,不太容易被外物干擾。
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排解手段,所以他能忍受很多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事情。
而查斯那不一樣,他是真真切切的從幼時一路走過來。一個不是被祝福着出生的孩子,又沒有人庇護,天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才能長到十五歲。
尤其是他的身體裏還流淌着一半中原人的血脈,又身在那個把中原人當豬似狗的匈奴部落,簡直無法想象他是如何咬牙撐下來的。
他是如何度過他那本該無憂無慮的童年的?蘇青想象不到。
他該對查斯那寬容一點兒的,蘇青有些出神的想。
無論從這可悲又相似的命運,還是從政治統治角度,他都該對查斯那寬容一點兒的。
想到這,蘇青忽然開口道:“以後不要叫查斯那了,這名字不好聽,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