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留擔憂的看了兩人一眼，頓了頓，還是緩緩退了出去。
房門被張留關上之後，屋子裏便只剩了宇文章和蘇青兩人。
宇文章的目光落在蘇青的身上，卻發覺此刻，在蘇青的身上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殺氣。
宇文章：“陛下，你在想些什麼？”
蘇青沒有理宇文章，反而四處看了看，然後在房間裏找了個還算完整的椅子，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宇文章的房間因爲之前的刺殺變得一片雜亂，地上還有沒有來的及清理的血跡，桌子上全是刀劍痕跡，還有不少的箭頭。
蘇青隨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然後對着宇文章心平氣和的道：“宇文章，你與朕之間的恩怨我們先暫且放下，朕想跟你談一談。”
宇文章眉頭一挑，也從牀榻上下來，然後坐在蘇青的對面，道：“陛下，想與微臣談什麼？”
蘇青替宇文章也倒了杯熱茶，放於他的面前，然後道：“朕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宇文章沒有說話，他拿起蘇青替他倒的熱茶，細細的品了一口，然後嘆道：“好茶，不愧是陛下親手所倒......”
說着，宇文章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後對着蘇青道：“陛下爲什麼忽然問這個？”
蘇青道：“朕累了，不想再跟你繞圈子。你就說你想要什麼吧，朕都依你，你想要朕的皇位嗎？”
宇文章不語，蘇青便繼續道：“還是說，其實你是想讓朕死？......也不是不行......”
蘇青的話音一落，宇文章立即看向蘇青的眼睛，那目光讓蘇青有些不自在。好半晌，宇文章才一字一句的開口道：“陛下，不可輕易議論生死。”
蘇青有些無奈：“那朕想不出朕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你這般對待朕了。你已經是西魏的大司馬，實質上的攝政王，位極人臣，除了皇位，你都有了......
朕真的想知道你究竟還想要什麼？朕的皇位你想要嗎？”
宇文章搖了搖頭：“陛下的皇位，微臣怎敢肖想？陛下還是不要總說這些話，如果被旁人聽去了，不好。”
蘇青：“那你想要什麼？”
宇文章道：“微臣願效仿周公，輔佐陛下建立萬世基業......”
蘇青好脾氣的笑道：“騙人。”
被蘇青這樣一說，宇文章並不生氣，他也笑道：“是真的。”
蘇青但笑不語，宇文章道：“以前，是微臣以爲陛下不堪大用，但是最近看陛下的做法，微臣承認，對陛下改觀了。陛下如此聰慧，再過幾年，陛下必定會變成一代明君。屆時，在微臣的輔佐之下，統一大魏也將指日可待。”
蘇青輕笑了一聲：“你吹牛別帶上朕。”
宇文章道：“大魏已經分裂太久了，總要合二爲一的，這也是先帝未竟的心願。”
宇文章搖了搖頭：“微臣一人不行的。陛下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先帝當時一怒之下從大魏分裂出來，以爲自己能夠摒棄大魏的糟粕，開創另一個盛世王朝，但是他失敗了。
失敗的原因就是，當年跟着他走的，同樣是陳舊腐朽的世家。先帝以爲自己是枯木中脫出的新芽，但脫離出來的時候，自身就帶着大魏的病根，這樣的他，怎麼可能超越大魏？
他暗地裏殺了那麼多世家的人，臨死也沒有把世家的影子從西魏拔除，微臣這短短几年又怎麼可能做到？此次北疆遇襲，微臣一出京，潛伏的牛鬼蛇神便都出來找存在感，微臣一人分身乏術，怎麼可能同時兼顧前線和京都？”
蘇青：“把京裏清除乾淨不就好了？”
宇文章一笑：“我的陛下，世家的能力，陛下您也看到了，這不是殺幾個人就能夠了結的。世家的力量根深蒂固，想要全部祛除，除非把整個西魏翻過來打碎重組。屆時，整個西魏必定是流血漂櫓屍山血海的慘狀。
就算這些世家們全部都不抵抗，老實待着等死，東魏和南梁也不會放棄這樣吞併西魏的好機會的。”
聽到這裏，蘇青懂了：“你是想讓朕替你坐鎮京都？好讓你後方無憂？你想要一統中原？”
宇文章點了點頭，蘇青看到他的眼睛裏藏不住的熊熊野心，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宇文章毫不掩飾的野心。
宇文章看向蘇青，眼睛裏閃爍着光芒，他朗聲說道：“大英雄大丈夫真正的榮耀，便是封狼居胥，禪於姑洐，飲馬瀚海，勒石燕然，西規大河，列郡祁連......若此生能如此，便不枉白活一場。”
封狼居胥，飲馬瀚海......蘇青的腦海裏閃過久遠的記憶。在他還上學的那個年代，在歷史書上學到霍去病的時候，讀到幾句話的時候，不說每一個男生，但凡有點血性的，都會從心底裏生出崇拜之情，蘇青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那記憶實在是太久遠了，久遠到蘇青現在已經提不起心力了。
蘇青道：“朕......恐怕擔不起大司馬這樣沉重的期望，甚至如果可以，朕想要遠走高飛，做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宇文章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凝滯，他眯起眼睛看向蘇青，蘇青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鋪面而來，宇文章一字一頓道：“陛下在說什麼？想要遠走高飛，嗯？想要做個普通人，嗯？”
蘇青呼吸一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宇文章如此暴怒的模樣，哪怕前幾世，宇文章殺掉自己時，也沒有過這樣的表情。那模樣，就好像是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珍寶被人偷走一般。
蘇青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忽然在他的腦海中，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