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承滿身戾氣跨入內室。
魏錦珠穿着家常素衣,烏黑的發鬆松挽成髻,發上只有一根玉釵,素淨得很。
從前招搖明豔熱烈得像是旗幟一般的郡主現在整日穿得像是出家尼姑。
丫鬟婆子們已經給申氏換好了衣裳。
高承昨天晚上纔來見過申氏。
申氏雙腿被打斷喫喝拉撒都在牀上,丫鬟婆子們故意不給她換被褥,整間屋子臭氣熏天。
高承也只不過在菱花窗外看她。
申氏靠在髒污的蟒花大迎枕上,頭髮亂成了雞窩,臉上的傷因爲沒有得到好的治療養護,落下了滿臉的疤痕看起來宛若嚇小孩兒故事中的鬼怪。
申氏看到了她嘴裏不知道在罵罵咧咧什麼,但她無論說什麼都聽不清,語句十分含糊。
她的舌頭被他剪掉了一部分因此說不清楚話。
但一雙眼中的恨意卻宛若滔天巨浪。
但無人知道,高承喜歡看她眼中的恨意。
她恨他,說明他的報仇是成功的。
她如今被他困在代表她侯門主母身份主院,他讓她親眼看着往日的榮光消散。
曾經的奴僕成羣志得意滿,變成了如今的蕭索庭院,日日痛苦。
她的親人拋棄她,丈夫厭棄她,她命根子一般的兒子死在他的手中,她在他的手中宛若螻蟻。
高承只要回府無論多晚都會來看一眼申氏。
但如今屋內染着味道甜膩濃厚的薰香,原本屋中的惡臭味兒已經被這甜膩膩的香味兒壓了下去。
申氏梳頭頭上簪金戴玉,身穿華貴的衣裳,綴了珍珠玉石的鞋子。
宛若她執掌侯府時的風光模樣。
“你殺了她。”
高承聲音中透着一股戾氣。
像是一把寒刃剖向魏錦珠。
魏錦珠淡淡道:“那幾個婆子丫頭我處置了。”
她漫不經心的轉動着手中的菩提手串。
“世子讓她們來照料母親,可她們卻偷懶耍滑。因她們照料不當,母親的身子已經潰爛得不成樣,並且據妾身所知,她們對母親照料不上心不說還時常虐打母親……”
“如此刁奴,理應誅殺。”
魏錦珠擡頭,明珠一般的眸子與他的目光對上。
“母親已去,理應處理她的身後事,世子身爲嫡子,應長跪守靈。”
高承手中的馬鞭忽然打向魏錦珠。
細雪和文玉急得驚呼道:“世子妃小心!”
魏錦珠卻摸着凸起的小腹絲毫未動。
她甚至目光慵懶,眼尾含笑的與他對視。
馬鞭最後打在小几上的蓮花高腳碟上,高腳碟被打翻清脆落地砸碎,果子也一個個的滾落在地。
“世子妃!”
兩個丫頭趕到魏錦珠旁邊護着她,見高承雖然目中殺意攝人但也沒有再動手的意思。
兩人紛紛跪下道:“求世子息怒!”
“魏錦珠。”
高承道:“你好得很!”
“下去。”
魏錦珠冷聲吩咐兩個丫頭。
細雪和文玉對視一眼雖然不放心但還是照魏錦珠的吩咐退下。
“現在只剩我們兩人,我們便開門見山直接說吧。”
魏錦珠道:“若無母親,你到現在還只是個庶子,根本不可能成爲宣平侯府的世子爺。”
“可你爲派人日夜折磨、羞辱她,高承,此舉並非君子所爲。”
她眼中滿是厭惡,“我想救她救不了,便只有給她個解脫。”
“你若不想你虐待嫡母之事傳出去影響你的世子之位,便當此事未發生過,在靈堂前裝裝你的孝子便罷。”
“別忘了,”魏錦珠道:“你原本的身份。”
說到此處魏錦珠摸着的凸起小腹都變得噁心起來。
若非高承強迫,她也不會懷上高承的孩子!
但她確實需要一個嫡子。
“世子、世子妃。侯爺回來了,他說夫人的身後事便交由世子妃決斷不必問他。”
魏錦珠冷冷橫了一眼高承,而後緩步走向房門。
房門打開後她對着院子裏的人道:“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夫人得了急症而亡。”
丫鬟婆子們立刻福身稱是。
當天晚上需安平侯便掛起了白綢白燈籠,靈堂也很快佈置妥當。
老夫人才離世沒多久夫人便跟着去了,宣平侯府一年之內已經辦了兩次喪事。
申氏離世,高舒音在正午時分回到宣平侯府。
永寧伯爵府的圈禁生活使她消瘦了不少,她進來跪在申氏靈前哭着後悔沒聽申氏的話。
早知道永寧伯爵的府的人會這般對她,她怎麼也不會選擇寧白淵!
就算是申氏拿她去幫高承鋪路,只要高承還在她就有好日子過。
“母親,女兒後悔啊!”
高舒音的哭聲遠遠的傳出靈堂和青煙一起飄出靈堂。
“高舒音自回宣平侯府之後便不寧死不肯回永寧伯爵府,當着宣平侯的面非要跟寧白淵合離,將永寧伯爵府的老夫人和宣平侯氣得不輕。”
白紫英說着便忍不住笑。
“據說宣平侯原本是要強硬的將她綁回去,但被魏錦珠攔了下來,說她現在喪母悲傷過度不然就留在侯府養養精神再回去。”
宋幼棠會意道:“這一養不知道多久才能好了。”
白紫英點頭,“魏錦珠對高舒音是真挺不錯的,換做是旁人也懶得管這麻煩事兒。”
宋幼棠遞給她一塊點心。
剛睡醒沒一會兒竟又覺得睏倦了。
白紫英見她昏昏欲睡的便沒再說話,自己也靠在迎枕上打算小睡一會兒。
屋內的炭火燒得暖呼呼的,白紫英擁着柔軟的錦被沒一會兒便覺得睏意襲來。
正在她將要墜入周公之境的時候明羽腳步急切入內室。
白紫英聽覺敏銳,當即睜開眼。
明羽跟在宋幼棠的身邊經歷了不少事,如今拿出去比哪家的大丫鬟都不遜色甚至還比她們更多幾分沉穩。
能讓明羽都着急的必然是需要宋幼棠處置的大事。
但宋幼棠剛入睡……
白紫英略一思索便起身穿鞋走了出去。
剛走過珠簾便差點兒和明羽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