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丫頭,看着病怏怏的命還挺硬,拖拉機從那麼高的陡坡上翻下去,硬是撿回來一條命。”

    “可不嘛,要不是她半夜發燒,二哥二嫂能在夜裏冒雨送她去衛生所?這一去,兩口子的命都交代給閻王爺了,按我說這丫頭沒準是個災星。”

    “噓!你小聲點,她快醒了。”

    土炕上蜷縮着的女子睜開朦朧的眼睛,她半闔着眼皮,額角貼着厚厚的紗布,剛想說話,嘴裏不時發出咯咯的聲音,那是冷到牙齒都哆嗦的碰擊聲。

    這是怎麼回事?

    林真頭痛欲裂,明明上一刻,她還拿着三甲醫院的血癌診斷書。

    下一秒,眼前一黑就暈倒了。

    再醒來,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陌生,環視一週,黃土築的泥坯房裏空空如也,除了土炕僅剩一張方桌,一把凳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擺設和傢俱。

    屋門口站着兩個嬸子,灰撲撲的棉襖上打滿了補丁,看着像是家境不太寬裕的樣子。

    兩人臉色都有些難看,倚着門框往林真這兒伸着脖子張望。

    那入冬的寒風,就藉着被兩人擋住門板的空隙,嗖嗖往裏灌,吹得林真腦仁發疼。

    林真頭髮凌亂地披散着,她動了動身子,想坐起來,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有心想讓門口站着的兩人幫扶一把,可那嫌惡的眼神,硬生生打消了她的念頭。

    待稍稍緩過來些勁兒,她才用手支起腦袋,半靠在炕沿上。

    “我說二位能別站在風口處嗎?這兒還躺着一位病人呢,就不能發發慈悲把門給關上?”

    穿一身藍布襖子的中年女人喫驚地和旁邊的花襖嬸子對視一眼,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才蠻不情願地往屋內攢了一小步。

    藍布襖子一把將門甩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炕上半死不活的林真,然後又對身旁的花襖嬸說道:

    “大姐,我看這丫頭就是嬌氣,風吹不得,雨淋不得,也不知二哥二嫂生前是咋教的,一個農村賤命丫頭,硬生生要養成個城裏嬌小姐。”

    花襖嬸子“嘖——!”了一聲,斜眼瞥去,又推她一把,滿是橫肉的臉上堆積假模假樣的慈愛。

    她往前幾步,挪動着肥大的臀部,坐到林真身下的炕沿處,伸出一雙粗糙的短肥大手,裝模做樣要去撫摸林真的腦袋。

    林真下意識地躲開她的手,身體一晃,險些跌回炕上。

    那女人見狀連忙伸手扶住她,農婦的手勁不小,林真忍着胳膊上的痛,往回一縮,不着痕跡地避開鉗制,又艱難地坐起些,躺回炕頭。

    “丫頭,可苦了你,年紀輕輕就沒了爹媽,你放心,咋說你也是我親侄女,往後我就把你當親閨女,你大姑我雖家窮,可也不能讓你做個無根浮萍!”

    話落,又假惺惺地往臉上抹了一把,要不是那雙綠豆眼硬是擠不出半顆淚珠子,倒像是個真心疼林真的長輩。

    不過這話聽着,再聯想到藍布襖那女人之前所說的,林真有些明白現下的處境了。

    往日裏她就看了不少穿越小說,人家那不是穿去做公主,就是穿去做小姐的,有哪個倒黴蛋會像她一樣,穿來這窮山溝裏。

    “大姑,我爹我娘他們......”

    爲了不讓人看出破綻,林真只能儘量壓低聲音,裝作難過的樣子,看能不能再套出原生一些其他情況。

    大姑林秀蘭沒能插上嘴,倒被藍布襖子女人搶先一步回了:

    “要怨就怨你自各兒,長年生得一副病弱樣,害死你父母也罷了,眼下還把我們兩家拖累了。村長那兒可是發話了,往後要由我和大姐養活你,你若是個懂事的就隨她去,我家還有個姑娘,自家糧都不夠喫,哪有餘糧養活你?”

    她咂吧咂吧嘴,語氣中夾雜着一絲埋怨,說着說着,還往女人那兒盯一眼,生怕她剛纔承諾的要收養林真的話,是一時暈頭,說不準扭頭就後悔了。

    到時候林真這個包袱,自己還真不一定甩得掉。

    “大姐,你剛纔說打算收養林真,可想好了?”

    “三妹,這到底是咱們親侄女,二弟兩口子丟下她就這麼走了,我是大姐,理當由我來照顧她。”

    見她一臉嫌棄的模樣,林秀蘭便趕緊轉移話題,安慰林真道:“你三姑說話沒個分寸,別跟她計較。”

    林真乖巧地點點頭,心裏卻在暗暗吐槽着‘五十步笑一百步,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個瓜婆娘又說了啥沒分寸的話?”

    木門“哐當——!”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揹着手,腰上彆着菸斗,從外面走進來。

    林真無語至極,合着這農村還真是家家戶戶都敞開大門,任誰進出。

    只見剛纔還坐立難安,一心想走人的三姑林玉梅,立刻屁顛屁顛連忙衝到男人身邊去。

    “二哥二嫂的喪事辦完了?”

    “唔。”男人解下腰上的菸斗,又從褲腰裏掏出一個洗得發白的布袋,取出火柴盒點燃菸絲,迫不及待將菸斗往嘴裏塞。

    他滿足的吸上一口,用菸斗往林真那指了指:“這丫頭啥時候醒的?”

    “剛醒一會兒,哦,對了,剛纔大姐還說她要收養林真。”

    林玉梅滿臉掩不住的喜色。

    可男人一聽,臉上頓時黑了起來,顫巍巍指着她的鼻子,只用兩人能聽到的氣音低聲罵道:“蠢貨!”

    “林真也是你的侄女,大姐家男人病死那麼些年了,一個婦道人家本就生活不易,還拖着個黃毛丫頭,那不成,照我說,林真跟我們家過。”

    男人大聲嚷嚷,把林玉梅給急壞了,罵罵咧咧地推着他就往屋外去。

    兩人爭吵的聲音卻沒能因此小一些,反而因爲情緒的激動,隔着土坯牆還能猶如在耳邊說話,林真摸摸鼻樑,有些尷尬。

    這剛纔醒過來的時候,還遭人嫌棄,咋一盞茶功夫不到的時間,她就成了香餑餑,家家戶戶搶着要了?

    “你個死鬼,現在是你逞能的時候嗎?二哥死了,還把生產隊的拖拉機給摔壞了,咱有錢賠嗎?再說了,這丫頭體弱多病,接回家啥農活都幹不了,難不成請個祖宗回家?”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從屋外傳來,林真和林秀蘭同時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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