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裏有白色的糖果，戴嘉敏拿了一顆，順手給蘇白汐，笑着說：“嚐嚐？”
蘇白汐接了，這個糖很眼熟，以前來這裏，戴嘉敏也會給她一顆。
是以前小孩子哭鬧着不肯打疫苗，醫生拿這個哄小孩的，但其實是脊髓灰質炎疫苗，不過現在市面上已經不流通這個了，都統一改成滴劑。
蘇白汐覺得無奈：“我又不是小孩了。”
戴嘉敏笑着說：“你說的對，市面上不流通了，所以我這個不是那種藥丸。”
她也拿了一顆，拆開，放進了嘴裏，戴嘉敏說：“就是普通的糖果。”
蘇白汐這才收回了視線，可能是給個面子，拆開，放進了嘴裏。
“你的警惕心很高，”戴嘉敏拿鋼筆敲擊了桌面，順便把一側的時間沙漏傾倒過來，自然而然的說，“怕我給你喫什麼不太好的東西？”
蘇白汐垂下眼，把糖紙丟進了垃圾桶：“抱歉，我習慣了。”
戴嘉敏笑了笑：“這樣的情況維持很久了吧？”
“還好，”蘇白汐說，“習慣了就不覺得有什麼了。”
但從一個心理醫生的角度來看，蘇白汐這麼高的警惕心，顯然和正常人不太一樣，關閉的內心和對周邊環境的警惕，已經達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戴嘉敏不經意的聊天：“我下一場還約了一個病患，估計還有半個小時。”
蘇白汐沒有猶豫，糖果在口腔裏散開，說：“沒有半個小時了，我來之前聽到走廊有護士說上午十一點15分，我進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二分鐘了。”
戴嘉敏：“你聽錯了，我的沙漏計時了，5分鐘一次。”
蘇白汐：“沙漏是6分28秒，我沒有聽錯，你算錯了。”
全部精準。
戴嘉敏收回了視線，鋼筆轉了幾圈，笑着說：“你應該早點來找我的，在你出現暈血的反應開始，但你後來沒來了。”
蘇白汐不動聲色，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
“你跟心理醫生說話的時候，也保持這麼嚴重的警惕心理，那爲什麼要來諮詢？”戴嘉敏笑了笑。
蘇白汐目不斜視：“我只是來求證一下。”
戴嘉敏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而是說：“你在談戀愛的時候，也沒有交付自己的真心吧？警惕心高的人，一般不會死心塌地，總會在手裏保留一張底牌。”
這些話正好戳中了蘇白汐的下懷，她臉色微變。
其實一開始蘇白汐沒有這樣的認知，只是後來在每一次的相處當中，她自己領悟過來的。
林梓嘉每次都說她沒有良心，她一開始十分不齒，覺得林梓嘉不過是展現了男人的惡劣性，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甩到了她的頭上，再把他自己摘的乾乾淨淨。
直到那天林梓嘉衝過來替她擋了那一刀，蘇白汐一開始的痛苦和難過是真的，可在這樣悲慟的情況下，她竟然還能迅速思考林梓嘉得到這樣的處境後，她能夠從中獲得什麼利益。
蘇白汐低聲說：“我只是被他傷害了，我很難過，所以我想保護好我自己，有什麼錯？”
戴嘉敏依舊維持着溫柔的笑容，道：“每個人都可以保護自己，包括一個人的警惕心，這些都是心理上潛在的保護自己，爲了避免自己受到外界的傷害。”
蘇白汐起初也認爲是這樣。
但昨天晚上，她聽到林梓嘉和沈卿白的自述後，心底裏有道聲音，似乎在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戴嘉敏彷彿看出來她在想什麼，繼續說：“不用太擔心，就算我給你催眠，也是爲了保護你，當然，這也是一種保護方式。”
“你承認了。”蘇白汐擡起眼。
承認在給她治療的過程中，給她催眠。
蘇白汐又垂下眼，道：“可是我對他好，跟他在一起的這些年，我很喜歡他，這些不是假的，他傷害我的時候，我很難過。”
戴嘉敏：“每個人在被傷害的時候都會難過。”
是了。
蘇白汐傷心歸傷心，可她很快就會好起來，她甚至在治癒自己的過程中，和林梓嘉談條件，試圖在他身上達成她的目的。
這可能也是林梓嘉說她沒良心的原因。
“你能接受你從來沒愛過他嗎？”
蘇白汐垂下眼想了想，笑着說：“能啊。”
於是，戴嘉敏把一些真相告訴了她。
作爲心理醫生，戴嘉敏能知道的，也只有在催眠她之後，得到事情的大概，但至於當年事件的過程和細節，她並不知道。
蘇白汐從醫院離開了。
她回了家。
家裏冷冷清清，一個人住着的大別墅沒什麼人氣，唯一來這裏的林梓嘉也不在，蘇白汐坐在餐廳裏，給林梓嘉發了信息。
【我想喫醉禧樓的紅燒鴿子肉。】
那邊是秒回的。
林梓嘉說：【馬上。】
【老婆，怎麼想起來給我發信息了？】
【還有什麼要喫的嗎？我都一起帶回來。】
蘇白汐沒有回覆，視線盯着前方落地窗外的梧桐樹，葉片被陽光照耀着，落到地面是斑駁陸離的光印，很好看，也充滿了淒涼。
她想了一大圈，最後發現，她確實在林梓嘉的手裏拿到過不少東西，只是在這些基礎上，她也被林梓嘉狠狠傷害過。
難過嗎？
挺難過的。
但沒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她遇到了很多男人，最開始的凌慎行，後來的陳源，每個人的離開和退場，都在她的心裏落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她都很難過。
誰離開了誰，太陽一樣轉。
她只是比很多陷入愛戀的女人，活得更清醒一點。
可現在她發現，或許是她從小時候那場綁架案當中開始，就出現了問題。
所有的風平浪靜和相安無事，都只是掩藏在表面下的定時炸彈，沒有引線，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爆炸。
時間一點點過去。
“老婆？我買回來了，怎麼忽然想喫東西了？”
林梓嘉拎着東西朝着裏面走，放在餐桌上，低聲詢問：“是哪裏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