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樹皮喫樹杆子,吃了老鼠肉,現在連皮也不能扔了,幸好就在昨日,前往張介然處求救的阿南帶了消息回來,那張介然是個人精一樣的人物,只同意暫時幫他們引開叛軍,張巡和趙謹言一合計,目前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於是當晚,叛軍大本營遭襲,令狐潮匆忙帶兵返回,張巡和趙謹言趁機帶人出城,劫掠了叛軍的糧食和兵器,共計糧食三萬斤,弓箭武器上千件,一時城中饑荒得到緩解。
與此同時,趙謹言竟然收到一封傳信,這信有些蹊蹺,他打開看了看,瞳孔驟然縮緊,潼關有異?
要知道眼前的局勢之所以能維持,靠的就是潼關安全,郭子儀和李光弼才能無所顧忌的攻打安祿山的老巢,可若是潼關失守,無數的堅持便失去了意義,國將不國了。
信上言,叛軍派了人前往潼關,離間了哥舒翰和楊國忠的關係,又謊報軍情,恐哥舒翰中計,帶兵出征。
張巡看了信,也疑惑道:“倘若此計成功,潼關必然危險。”
趙謹言看了看信,卻是一個陌生的筆跡,不知道是誰傳來的。
張巡見他如此,安慰道:“哥舒翰也不是那等沒打仗的蠢人,想來當不會中計,你這番擔憂也沒辦法。”
趙謹言將信折起來,邁步出了房,看着零落的雍丘城,想着若是長安失陷,該是何等慘狀,“我不怕哥舒翰中計,怕的是聖上和楊國忠中計。”
這話一出,張巡靜默起來,眼看雍丘情勢穩住了,如今這幾萬斤糧食,省着些喫,起碼能挺過好幾個月,可誰知朝中還有那等蛀蟲,將國家大事當成個人私事隨意處置,潼關若真守不住,那真是大事不妙。
“趙兄,不若你立刻趕往潼關,看能否阻止?”
趙謹言目前也是這樣想的,這傳信的人能傳給他,自然也能傳往長安,他本是不需要擔心的,可事關重大,不能僥倖,且尚不知此信何時所發,還得抓緊時間。
當機立斷,當夜,趙謹言從城內悄悄溜出,一人一馬,往潼關方向去了。
公元756年,六月三日夜。
潼關城內,戰馬嘶鳴,訓練有素的二十萬唐軍皆身着銀色甲冑,脖頸間繫着紅色的拂帶,在他們的腰間有他們的所屬兵營,以及名字,以備身死後家中人能得到撫卹,當然,沒有人願意這個牌子起作用。
崔乾陵身穿紫色鎧甲,手拿長槍,腰間掛着他的長鞭,騎在馬上打轉,“主帥爲何遲遲不出?”
王思禮正在給馬梳毛,聽見了並未理會,既然說是明日出發,自然等天亮了纔出發,這人急些什麼?
此時帳內的哥舒翰,正起身由一個小將官佩戴鎧甲,他的甲冑武裝全身,從頭至腳,一樣樣捆紮好。
這位近七十歲老將,縱橫戰場數十年,讓北方的大食西邊的吐蕃戰戰兢兢,可今日他卻是爲了自己的私慾帶兵出征,他昏花的眼睛裏再沒有年輕時的風采,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主帥,已經擂鼓了。”老部下提醒他,該出發了。
“走吧!”
他顫巍巍走出大營,天光還未亮,二十萬將士或騎在馬上,或拿着武器,目光熠熠,彷彿他們將要做的不是打仗,而是什麼光宗耀祖的事!
三日後,大軍終於在靈寶西原同崔乾佑率領的叛軍相遇,哥舒翰下令休整,派人打探敵情。
幾波探子打聽下來,都只說未見大軍蹤影,只平原上有一萬叛軍,看上去也皆是老弱病殘,正在原上種地呢!唐軍帳內,衆將笑作一團兒。
此時的叛軍大營內,崔乾佑正同人商議最後的計劃,勢必讓唐軍有來無回。
夜已經深了,不出意外,唐軍明日便會來襲,他想到幾日沒理會的陳盈姝,在思考明日可要讓她替崔乾陵收屍?
可她還沒踏進營帳,就見那個婢女珊兒站在門口,神情惶惶,見了他更是急得下跪,話都說不清楚了。
“將,將軍……”
“擡起頭來!”崔乾佑寒聲道。
珊兒擡起頭,目光閃躲,他問:“她在帳中幹什麼?”
“夫,夫人她已經歇下了。”
崔乾佑掀了帳簾,帳內燃着燭火,牀上躺着一人,他走近些,那婢女跟了進來,“將,將軍,夫人已經睡着了。”
崔乾佑冷哼一聲,一把掀開被子,裏面果然空無一人,珊兒見狀立馬下跪求饒。
“將軍饒命,是夫人說她憋悶的厲害,用了晚膳說出去散心的。奴婢實在不忍心……”
崔乾佑打量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目光冷得像冰刀,“她往哪裏去了?”
珊兒指了指,崔乾佑立刻出帳上馬往外追去。
守門的士兵見他來,忙跪下道:“主帥!”
“方纔可有人出去了?”
“有,是將軍你的夫人。”
真是好,她連僞裝都不用,打着他的名頭出軍營,怪他對她太過縱容,以至於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
此時的陳盈姝,憑着感覺往外跑,她許久不曾騎馬,眼下又懷着孕,盡力的控制着馬兒,可還是顛得小腹墜痛,她趴在馬背上,驅使着馬往亮處走,今日傍晚她便得知哥舒翰率軍已經趕到了靈寶,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孩子,你忍一忍,此事後我再不會這樣苛待你了……”
她翻身下馬,牽着馬繞開平原,往樹林裏走,指望着避開崔乾佑的追捕。
過了快兩個時辰,終於看到遠處鱗次櫛比的帳篷,火光映照着大旗,一個“唐”大大的迎風招展,她眼前一亮,幾乎是喜極而泣,她牽着馬朝着大營奔過去,卻在山道旁,看到讓她驚悚的身影,那人騎在馬上,身披夜色,如同惡鬼。
她下意識往後跑,身後傳來不急不躁的馬蹄聲,終究一個不穩,她絆倒在地,下意識護着肚子,臉上卻被堅硬的石子割得疼起來,不待她爬起來,男人已經逼近了。
“不是很能跑嗎?起來!”
陳盈姝咬牙站起身,牽過繮繩,轉身繼續往唐軍大營走,既然已經被發現,那麼是死是活已經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陳盈姝,你告訴我,爲什麼要走?”
“因爲我要報信,你早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