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諾這才反應過來,他的小姑娘是在套他的話呢,帝諾有些無奈,可還是忍不住耳尖泛起了一層薄紅。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溫卿如畫般的容顏上,纖長的睫毛微閃,她揚起一抹淡笑,再問:“那日,城郊,我被上古兇獸追擊,險些命喪黃泉,是你救了我們?”
帝諾還是點頭,而後解釋:“檮杌是在我管轄境內,讓它驚擾了你,是我不好。”
這人啊,三句不離怪罪自己。
他們真的沒見過嗎?若是沒見過,帝諾何以會知曉她的喜怒哀樂?何以會這般瞭解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溫卿微微沉吟,問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想問的話:“當初纏繞在我腕部的小金蛇,是你嗎?”
五年,她奔波了五年,他就陪了她多久,是嗎?
帝諾微微有些錯愕,驚訝於溫卿的聰慧,但還是點了點頭:“非我本體,是我注入了一半的神力幻化而成。”
“你將自己身上所有好的東西,靈丹,靈藥,本命法器就悉數給了你的徒弟們,溫卿,我若是不在你身邊,你該如何自保?”
帝諾說着,眼神莫名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悲傷。
他就這樣,在你身邊,看着爲了他們而奔波,看你爲了他們,一次次的去採靈藥,煉靈丹,回回險些陷入絕境,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溫卿啊,你心疼他們,可知帝諾也會心疼你?
他看着溫卿爲了徒弟們付出的一切,也看着溫卿在每個寂寥的深夜,都會想起那個和尚。
溫卿是真的對無念上了心,他看着溫卿一次次爲無念黯然神傷,自己卻沒有什麼資格說什麼。
想到這,帝諾一陣後怕,若是無念沒有剃度出家,他可能不會有這個同溫卿獨處談心的機會。
而溫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流,那五年,她爲了讓幾個徒弟早日出師,的確是日夜顛倒的奔波,她常常會累的就地睡着,醒來又繼續趕路,他們在歷練,她何嘗不是在歷練?
每一回睡着,她都睡得十分安穩,從不受任何妖魔的侵擾。
她早就覺得奇怪了,可她不是一個刨根問底的性子。
她相信,總有一日,真相總會浮出表面。
沒有想到,當真相來臨的那一天,竟然會是這樣?
溫卿眼圈有些紅,她端起酒杯,仰頭便喝了一杯,而後在帝諾又幾分擔憂的視線中,鄭重其事的問他:“所以?你做這麼多的原因在哪?區區幾分喜歡,值得你罔顧天規律法?”
溫卿不蠢,神仙私自下凡,還思慕凡界女子,可是重罪。
而連司命星君都歸帝諾管,說明他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而有時候,地位越高,肩上的責任也就越重,不然像帝諾這樣強大的人,做什麼不能光明正大?何故這麼遮遮掩掩?
若被發現,她自己倒無所謂,反正有神仙不能殺凡人的規矩,那帝諾呢?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帝諾想解釋,可連續幾次張嘴,都沒說出什麼。
最後在溫卿灼熱的視線中,臉色寸寸雪白。
他如何說?他該從何說起?
溫卿是否會認爲,他太過膽大妄爲,不顧她的性命,私自下凡同她會面?
溫卿輕輕嘆息一聲,道:“我知你有難言之隱,但帝諾,你能護住我,我護不住你,歸根究底,我再厲害,也不過凡人之軀,若有朝一日,你對我的心思被神界知曉,你的日子怕是再也沒這麼逍遙快活吧?”
溫卿想,這樣說,他應該明白了吧?
她是真的在擔心帝諾的安危。
帝諾移開視線,苦澀一笑,而後堅定的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溫卿,縱使身消魂滅,帝諾也一定會護你周全。
爲了你,我纔在短短百年間飛昇上神,這世間若無你,也不會有這天地執法者。
帝諾之心,日月可鑑。
溫卿定定的看了他許久,看他幽暗深邃的眸子,看他因緊張而緊抿的薄脣,看他無意識蜷縮的手指,看他眸中…全是她的倒影。
這份愛,屬實沉重。
她不討厭帝諾,但她同時也擔不起帝諾這樣毫無保留的愛意。
因而溫卿起了身,神情淡然:“帝諾,神界有神界的規矩,凡界也有凡界的規矩,在你我都無法撼動這些所謂的規矩時,就暫且莫要再見了。”
“帝諾,我的使命,是教導弟子們成才,是護住這世間萬物。我相信,你也一樣,我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
奢求太多,往往會容易墜入萬丈深淵。
溫卿轉身:“帝諾,萬望珍重自身。”
溫卿走了,帝諾獨自一人坐在原地,太陽何時不知落了下去,他挺拔的背影在空曠的屋內,平添幾分淒涼的美感。
“溫…卿。”低沉暗啞的嗓音壓抑着幾分哽咽。
她素來這般,隨性灑脫。
他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但…
溫卿說了,萬望他珍重自身。
是不是代表,在溫卿心裏,他也算有些份量?
蒼雲在外面溜達了好幾圈,直到太陽落山纔回來,回來的時候,飯菜已經冷了,只有帝諾一個人坐在那,跟個孤寡老人似的。
蒼雲忍不住問了句:“尊上,溫姑娘呢?”
帝諾:“走了。”
蒼雲瞪大眼:“走了?去哪了?您沒留住她啊?”
帝諾遲遲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視線微微寒了寒。
蒼雲沒發現,徑直走到窗邊,推開窗,只看到人來人往的都是收拾攤位的小販,哪裏還有溫卿的身影?
蒼雲一下子就慌了:“尊上,你說你費這麼大心思下凡,難道就是爲了同溫姑娘喫一頓飯嗎?你在天上掌管天兵天將都這麼威武霸氣,怎麼現在連個小女人都留不住?她走了,身邊跟着個閻羅,閻羅那人一肚子壞水,嘴巴又能說會道的,哪個小姑娘不喜歡?指不定路上就把溫姑娘的心拿下了,後來再生個小閻羅,那您多慘啊?來凡界一趟,來陪跑了不是?不是屬下說您…”
蒼雲的後頸部徒然一涼,他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閉上了嘴…
但來不及了,帝諾已經揪着他的衣領,一下子就給他從窗戶甩了出去…
“啊——尊上!!!”撕心裂肺的吼聲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