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木門被推開,晏清探頭向內看去。
這是一間安靜空蕩的庭院,庭院之中廊道廊道筆直,但廊道內側所有木屋的門戶都緊閉了起來。
庭院空無一物,沒有涼亭,沒有石凳,只有一棵高大的枯樹在正中央的位置輕輕的隨風搖曳。
落葉稀疏的灑落在庭院中,枯樹枝頭錯亂猙獰,肆無忌憚的向着半空中蔓延。影子在地面上交錯盤結,像是某種動物的尾巴一樣微微晃動着。
晏清縮了縮脖頸,略微猶豫,還是走入了庭院之中。
廊道上方的屋檐遮住了漫天飄揚的落雨,夜風漸起,捲起一片片黑黃色的落葉,顯得庭院格外的幽靜淒涼。
“你不進來嗎?”
晏清轉頭向身後問道,但卻發現庭院門外早已經沒有了黑衣青年的身影。
“我在這!”
突兀的,黑袍青年的聲音從庭院內的一個角落響起。晏清微微愣了一下,轉身看去。
在一片陰影之中,兩排石牆交接的牆角,有着一個半大不小的石洞。而那個青年正費勁狼狽的從石洞中掙扎,在努力的向外爬出。
“你能別看戲了嗎?過來搭把手啊。”耿年安白了晏清一眼,有些氣結的喊道。
晏清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順從的走了過去,扯住耿年安的衣領,一起向內使勁。
“你怎麼不走正門?非要鑽狗洞,這是什麼怪癖?”晏清一邊用力,一邊無奈的抱怨着。
“你當我想?”耿年安嘴角抽了抽:“正門被設置了禁制,村裏的生靈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踏進來,不然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這破狗洞是禁制唯一的漏洞,小爺我可是不眠不休敲了小半年,纔在不觸及禁制的情況下敲出來的。”
“這樣啊!”晏清咬着牙用力向後扯:“那你有沒有想過把這狗洞敲大一圈?和你的身形有些不匹配啊。”
“我他媽是按照生前的體型算計的,這也差不多是漏洞的極限了。”耿年安默默翻了個白眼:“誰知道人死了屍體還能吸水膨脹啊?我又沒有經驗。”
“你這不算屍體,屍體是指靈魂徹底離體,沒有原本的靈魂操縱的軀殼。你靈魂還在身體裏面,但倒的確是死了。”晏清一邊用力,一邊解釋道:
“這種情況很少見,但我們專業人士一般叫你這種東西爲半死不活的鬼屍。”
“半死不活的鬼屍?”耿年安眼角抽搐了一下:“這也太敷衍了吧?我怎麼覺得你是隨口胡編的。”
“怎麼可能,是小師叔親口告訴我的……但也可能是他編的。”晏清身體微頓,喘了口氣繼續扯着衣領用力。
但癱倒在泥土中,滿身泥濘的黑袍青年卻沉默了片刻,然後平靜地問道:“那鬼屍……有沒有復活的可能?”
“沒有,”小道士的迴應很快:“但你也不用自卑,至少你還有具軀殼,比孤魂野鬼多了些本錢。你能用用力嗎?”
“我很努力了,你能別隻扯衣領嗎?這袍子可是黑金蠶絲編織成的,夠買下半個院子了。”
“不扯衣領扯哪裏?你渾身跟冰塊似的,還滑不溜秋的。而且你的衣服這麼貴,應該結實耐用,沒那麼容易裂開。”
“你倒是用力啊。”
“刺啦~”一陣衣物撕裂的聲音在庭院中響起。
晏清踉蹌的退了幾步,然後看了眼手裏的小半片黑布,嘴角不好意思的抽了一下。
耿年安躺在泥濘的牆角處,沉默了片刻,然生無可戀的仰頭看着灰濛濛的雲層。
“你……還挺白的哈。”晏清看着耿年安裸露的肩頭,眨了眨眼乾乾的笑了一聲。
“滾啊,”耿年安哭笑不得,看着頭頂飄落的雨絲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你自己去找鑰匙吧。”
晏清轉身看了眼一片片的房屋,有些犯難:“這麼多的屋子,我怎麼知道是哪一間啊?”
“正對面是主室,除了廳堂和椅子外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東園通向的是後房,都是客房和廚房雜物間之類的地方。你應該去東園找,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在那裏。應該是一件女子的日常用物,綢緞、梳妝之類的。”
晏清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你怎麼這麼清楚,你不是說從來都沒進過這院子嗎?”
“我是說我死後沒進來過。”耿年安低垂下眼簾:“這院子本來就是我家,我自然清楚這裏的佈置。”
“你家?”晏清微微沉默,然後嘆了口氣:“那你家其實挺大的哈。”
“嗯,我生前算是個少爺,這村子裏面很多房屋都是我家的產業。你去找鑰匙吧,不用管我。拿到鑰匙才能進去那間院子,你所說的那隻小殭屍應該就在院子裏面。”
晏清點了點頭,從袖口中取出一柄短小的桃木劍,然後按照青年所說向着東園口處走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
夜雨輕搖,雨絲滴打在耿年安的臉上,他輕輕地眯起了眼睛,有些懷念的笑了笑。
大約半個時辰後,躺在泥地裏的黑衣青年長髮披散,早已經溼透的時候,晏清才揹着一小包東西回到了牆角處。
“應該都在這裏了,”晏清將包裹打開,鋪在了青年的面前:“你看看在不在這些東西之中?”
耿年安粗略的掃視了一遍,然後搖了搖頭:“不在這裏,你去了太久了。”
“太久了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泡透了,”耿年安嘆了口氣,然後眼神飄向了庭院的正中:“你看那枯樹的枝頭,是不是掛着什麼東西?”
晏清擡頭望去,在樹梢陰影處隱約看到了一抹白色:
“是一件……灰白色的紗衣?”
“那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鑰匙。”耿年安眼神平靜,對着身旁的小道士說道。
晏清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那鑰匙就這麼潦草的掛在樹梢上有些奇怪。但他倒是也沒想太多,身體微頓便走上了前去。
夜風吹拂而過,枯樹枝葉輕輕的晃盪了一下,庭院之中的樹影像是有生命般的蠕動了起來。
在小道士的身後,黑袍青年的眼神變得沉靜冷漠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