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水木星草的刺激,李牧的精神狀態有些低迷。他從藥鋪之中找了些能用的草藥,然後磨成粉末放入壺中,開始煎熬成汁。
“苦坨葉,青霖根,曼莎草莖,你這是想做一些提神的藥汁?”蘇合有些好奇,探頭問道。
“嗯,以現在鋪子裏面的藥材,只能做到這些了。”李牧點了點頭。
“我倒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用苦坨葉作爲藥引,將這幾種藥物提神的功效凝集在一起。凝而不散,雜而不融,挺有意思的。”
蘇合咂了咂嘴,略微思量,然後有些奇怪的看了李牧一眼:“你也是醫生?或者說是藥師?”
“不算,”李牧搖了搖頭:
“只不過多看了幾本醫書而已。”
“只看了幾本醫書,可做不到像你這樣。”蘇合搖了搖頭:
“如果只死記硬背了幾本醫書,應該是我這樣纔對。師傅留下的藥方,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煎個上千次的藥,還是隻能按照流程一點點的來。”
李牧微微沉默,然後點了點頭:“那藥方是挺奇怪的。”
“水草相生相剋,木金半斥半融,整個藥方都夾在彼此破壞藥草的原本結構和功效,但又卡在了一個奇怪的平衡點。”
李牧自己並沒有謙虛,也沒有撒謊,他的確是只讀了些醫書而已。只不過當時爲了治病活下來,他比較努力,比較好學。
所以從帝經閣一層到二層的醫書,都被他掃了個淨。甚至連早已經滅絕了的許多靈藥仙果,都被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看不出手裏的這藥方到底有什麼奇妙的地方。
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推演,這些藥材雖然對煎熬的火候和時間要求極爲苛刻,甚至一絲一毫都不能懈怠。
但如果最終混到一起,然後製成藥包的話,應該……毫無作用纔對。
當然,是可以緩解一下飢餓的。
“唉?”蘇合有些不解的看了李牧一眼,指了指他手裏一根白白淨淨的草根:
“沙甘草根也有提神的功效嗎?這我倒是沒什麼印象了。”
李牧微微沉默,然後搖了搖頭:
“沒有。”
“啊?”
“但我剛剛加進去的藥材……都很苦。沙甘草根……挺甜的。”
蘇合沉默,然後抽了抽嘴角,默默的離開了這裏。
……
正午的太陽漸漸落下,黃昏將至,但小道士依舊沒有回來。
從昨夜到現在,毫無動靜。
胖狗一直無精打采,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耷拉着眼角,默默的趴在藥鋪的角落。
而在李牧的幫助下,蘇合也提早完成了夜晚要分發的藥包。
但在他把最後一捆藥包放進藥筐裏的那一刻,卻又不自覺的愣在了原地。看着空蕩蕩的藥鋪,緊皺眉頭,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一樣。
“怎麼了?”李牧有些疑惑。
“不對勁。”
“藥包?”
“不是,”蘇合搖了搖頭:“是我有些不對勁。”
“哪兒不對勁?”
蘇合沉默不語,思索了很久纔不確定的說道:
“我好像……做完這些藥包的時間,有些太早了。”
李牧微微挑眉:“會影響藥包的功效?”
“倒也不是,”蘇合撓了撓頭:
“只是我很久都沒有空閒下來過了,有些不習慣而已。”
李牧咧了咧嘴角,無語的看了他一眼:
“那你以前過得都是什麼生活?”
“就……磨藥、煎藥、然後做藥包,捆有時間就睡一會兒,醒了起來和師姐一起把藥包分發出。然後……循環往復。”蘇合思索道:
“日復一日。”
“那喫飯呢?”
“偶爾也喫。”
“怎麼了?”蘇合看了過來。
李牧微微沉默,然後問了一句:“沒什麼,我只是有些好奇,店鋪裏面的草藥是怎麼補足的。”
“師姐會每隔幾天就買好藥材,這些東西也並不算罕見,楠木城周圍都有種植的地方。”
“這麼說,你已經很久沒有走出藥鋪了?”
“也不算很久吧,”蘇合皺了皺眉,然後思考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
“但我好像也有些記不清了。”
李牧皺了皺眉,然後沒有再問什麼。
“那晚上我師姐來的時候叫我一下,我先去休息一會兒。”蘇合說道。
“嗯。”
蘇合將藥筐放到門口,眼底掠過一絲倦意,掀開裏面的幕簾走了進去。
李牧則繼續在胖狗的一旁煎藥,藥鋪裏面又恢復了短暫的平靜。
大約一刻鐘後,藥鋪的木門被輕輕的推開了一小條縫。一隻白皙的小手伸了進來,然後對着裏面胡亂的揮了揮。
李牧微微擡眼,看向門縫外把自己塞進木箱裏的卿卿。看樣子是小道士回來了。
“嘎吱~”
木門被從外推開,一陣清冽的涼風吹進藥鋪之中,火爐微微閃爍了一下。
晏清走了進來,眼神有些疲倦,甚至是有些莫名的遊離:
“莫兄,我們可以走了嗎?”
李牧輕輕擡頭,平靜的看了小道士一眼:
“走?去哪裏?”
晏清愣了一下,然後是說道:“去酆都啊,不是說好了的嗎?”
李牧手指微頓,然後對着小道士問道:
“你……很急嗎?”
晏清皺了皺眉,迴應道:“我覺得我們現在該走了。”
“爲什麼?”李牧依舊平靜。
晏清沉默了片刻,然後看了眼身後隱約的城門方向:“城外……來了個東西。”
“一隻……殭屍。”
“是嗎?所以我們必須要走?”
晏清點了點頭:“我們打不過它。”
“毫無勝算?”
“十死無生。”
李牧微微沉默,然後認真的看了一眼身前的小道士:
“如果……我不想走呢?”
晏清愣了一下,緊皺眉頭:“爲什麼?”
李牧敲了敲手裏的藥杵,然後說道:
“我剛剛聽了個故事,所以我現在沒那麼想走了。”
“故事?”晏清擡眼問道:“和你有關?”
“應該沒什麼關係。”
“那你爲什麼要管這些和你無關的事情?”晏清有些不解,但他此刻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兩人談話的立場,好像已經徹底的翻轉了過來。
以往都是小道士路見不平,熱心俠膽,李牧保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
但現在,好像突然間反了過來。
李牧拍了拍雙手,站起身來。
但一旁一直都無精打采的胖狗似乎錯意了什麼,雙爪一撲,拉住了李牧的褲腿。
李牧沉默,小道士默然,他們親眼看着那隻胖狗聳拉着眼角,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李牧忽然笑了笑,然後摸了摸胖狗的頭,擡眼對有些愣住了的小道士問道:
“晏清?”
“嗯?”
“你是不是在這座城裏發現了什麼東西?”
晏清身體微僵,右手袖袍裏握緊了一張破舊暗黃的符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牧默然揮手,將一紙破舊的藥方放在了小道士的面前,然後眯眼說道:
“我想,你應該會很眼熟這張藥方,至少不會不認得……你那個傳說中的小師叔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