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是怎樣?】
“你是個石像。”
【嗯。】
“所以你應該在廟裏,不應該跟着我。”
【很奇怪嗎?】
“你覺得呢?我記得你好像說自己是被圈養起來的豬,這輩子都離不開豬圈。”
【可門破了,我就能出來了。】
“是……我幫你打開的門?”
石像微微沉默,然後無聲的笑了笑:
【謝謝你。】
李牧走在一條彎曲的小路上,看不到面前的事物,但卻能察覺的身旁石像的氣息。
清冽幽深,像是一汪井水,深不見底。
李牧不清楚石像是什麼樣子,所以問道:
“我記得你是半塌的。”
【在自己家裏,所以有些懶散。懶散的掉渣了,見笑見笑。】
“那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石像安靜了一下,可能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樣子,然後迴應道:
【常人大小,不過只是虛影而已。】
“我是問容貌。”
石像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
【這可不能告訴你,不然我出來就沒有意義了。】
李牧微微挑眉:“很見不得人?”
【只是見不得你,但恰好你又看不到,所以我很安全。】
“那別人呢?”
【別人?荒唐山裏面現在應該就只剩下你們了。哦,我說的是外來的生靈。】石像微微沉默,然後說道:
【不過認識我的看不見我,看得見我的卻又不認識我,這倒是巧的不能再巧。】
“是嗎?”李牧腳步微頓,思索了片刻後笑了笑:
“所以除了我之外,應該還有人認識你。”
三人一狗,在破廟之中休息了一整晚。但從進入廟門的那一刻,石像就早已經準備好了一樣坍塌成塊。
所以李牧一行人沒有人真正的見過石像完整的樣子,而這種舉動自然不是僅僅爲了防止一個瞎了眼的李牧。
另外的三隻裏面,一定還有人能認出石像的樣子。
小道士?胖狗?還是卿卿?
李牧沉默了片刻,覺得這三隻在本質上沒什麼區別,好像都不怎麼愛看書的樣子。
石像沒有迴應,只是看着李牧前行的方向,略有深意的眯起了眼睛:
【你走的路,有些不太對。】
“荒唐山裏面,有對的路嗎?”
石像微微側頭,然後認真的說道:【那要看你想去哪裏。】
“我想出山?”
【那每一條路都是對的,但每一條路都沒那麼對。】石像說了一句廢話,然後建議道:
【不過在你面前有一個更簡單些的選項。】
“什麼?”
【你可以現在回頭,按照我的指引往山下走,我送你離開。】石像冷不丁的如此說道。
李牧擡了擡眼,然後摸了摸自己眼前的白綾:
“不過這樣就只有我一個人下山?”
【是,沒錯。】石像迴應道:
【你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李牧搖了搖頭:“我只不過是有更好的選擇。”
【嗯?是什麼?】
李牧安靜了片刻,然後轉頭笑了笑:
“猜中你的身份,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裏。”
石像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也沒有再回應。
“荒唐山裏面不只有一間荒唐廟,但廟裏到底供奉的是什麼,從來都沒有人知道。”李牧一邊向前,一邊繼續說道:
“你怕我?”
【我……怕你什麼?】
“你怕我拆穿你的身份。”
石像擡了擡眼,看着面前的李牧說道:【那我爲什麼要跟在你的身旁?這是不是有些多此一舉了?】
李牧卻搖了搖頭:“是欲蓋彌彰,如果想要出山,就不能懷揣僥倖,繞過任何一個……關卡吧。我最終還是會回到破廟,而你只能在廟裏等着我。”
【所以?】
“所以我看不見你,但他們仨裏面有人認得你。你怕我和他們相遇,然後回到廟裏認出你的身份。所以你跟在我的身旁,避免我遇到他們中那個……認識你的人。”
石像沉默,然後無奈的說道:
【很聰明,但其實沒什麼用。這本身就是一場不公平的較量,我沒辦法對你做什麼,只能就這樣跟着你,干擾你而已。】
“但只要你跟在我身邊,我便不會再有任何遇到他們的機會?”
【嗯,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
【荒唐山裏面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你可以通過它們來恢復你的眼睛,但你也只有一次失敗的機會。】
石像平靜的笑了笑:
【你睜開眼睛,算我輸。但你失誤一次,便是……萬劫不復。】
李牧身體微頓,然後側頭扭了扭脖子:
“我聽說從來都沒有人離開過荒唐山。”
【傳聞是這樣,甚至沒有進入過荒唐山的記載。】石像有恃無恐,接着說道:
【是不是很邪乎?一個沒有人進去過的地方,自然也不會有人離開。沒人離開,又怎麼會有人知曉?】
石像語氣森然,帶着些許的嘲弄,它似乎覺得這樣可以影響面前少年的心境。
畢竟自古以來,就沒有人成功離開過這裏。
但李牧沉默了一會兒,卻輕輕的搖了搖頭:“有人進來過,也有人離開過。”
石像微微一凝,看向了那個平靜的青衣少年。
“如果沒有人成功離開過這裏,就不會有人能夠把荒唐山記載下來,這是無法解釋的一點。所以問題的關鍵不是有沒有人做到過,而是……他們爲什麼不敢說出來。”
【那……爲什麼呢?】
“我哪知道?”李牧笑了笑:“但我猜的話,應該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石像微微一愣,然後搖了搖頭:
【你說的也是廢話。】
“是嗎?”李牧表情有些奇怪的平靜:“但我現在就是那些人之一,所以我在想如果我出去了的話,到底有什麼東西能讓我不願意或者說是……不敢提及在荒唐山裏面發生的事?”
【那你想清楚了嗎?】
“沒有,一點頭緒都沒有。”
李牧理所當然,而石像默默翻了個白眼。
“不過我想到了另一個好玩兒的事情。”
【什麼?】
李牧側過頭來,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依舊認真的直視着身旁的石像:
“我覺得,如果是你出去了的話,應該不會談及這裏發生的事。”
【我……出去?】石像身體微僵。
“嗯,代替我出去,或者說是……以我的身份出去。”李牧微微側頭:
“或許並不是沒有人離開過這裏,只不過他們……都被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