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隨便猜一猜,你沒必要反應這麼大。”
石像微挑眉頭:
【我哪裏反應大了。】
李牧卻擺了擺手,只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向前而行,漸漸樹蔭變得稀疏,山道變得平整。
路至盡頭,是一個灰黑色的竹亭。竹亭不大,一磚一瓦,磚爲亭基,瓦爲亭蓋。
李牧卻絲毫沒有猶豫,拾階而上,然後便眼前一黑,消失在了山道之中。
石像獨自一人依附在道路的一旁,看着那空蕩蕩的竹亭,眼神中忽明忽暗。
此人竟然如此果決?
還是……根本沒看竹亭見吧?
石像有些不確定,但它依稀看到了那個少年走上臺階的時候……踉蹌了一下。
眼前一黑?
我不本來就是閉着眼睛嗎?
李牧有些困惑,但下一刻,他卻睜開了眼睛。
是的,沒有了白綾遮蓋,沒有了死寂的灰白,只有一雙乾乾淨淨,帶着幾縷血絲的眼睛。
李牧默默回頭,卻沒有看到石像的蹤跡,他便確定了自己已經被這荒唐山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
甚至這裏還算不算的荒唐山的範圍,他也不能確定。
因爲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村子,一個荒涼破敗,殘垣斷壁的村子。
深山裏有村子,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天空上沒有太陽,也並不是陰雲密佈。
這村子裏面的時間,是深夜,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李牧很清楚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還不到正午,而如今朦朦朧朧的月亮掛在天邊,就這麼一眨眼的功法已至深夜。
村子裏靜悄悄的,一片黑暗和死寂。
沒有溫暖的燈火,也沒有狗吠家禽之聲,只有隱約傳來哼哧的聲音。
像是……豬叫?
李牧並不確定,因爲太過模糊。
他有些不適應的眨了眨眼,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間歪歪斜斜的小院子,有主室,有廚房,也有被石牆堆切起來的……豬圈。
是很標準的農家小院,右手靠門的地方還有一塊刻意空出來的田地,種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瓜菜。
草莖雜亂,染上了不少的黑泥,瓜果也是枯黃,還有些乾癟。
這小院子似乎很久沒人打掃,亂成了一團,東西都胡亂的堆在一起。
李牧略微皺了皺眉,然後走向了主室。
不過他並沒有推門而入,因爲屋子裏面泄露出的氣味有些刺鼻。
而且就在他屋子的門窗之下,有一小塊花圃,裏面種着一株李牧很熟悉的植物。
白霧曇花。
李牧眼神微頓,沉默了下來。
這株花他很熟悉,雖然只在一個地方見過,一個……長安城中的小院子裏面。
有人跟他說過,這種植物很珍惜,兩三株便可以賣下整個院子。
李牧那時候想着如果以後沒錢了可以賣花爲生,那院子裏的花不少,能養活一個人,也能……養活兩個人。
但最終,他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就連被折斷的那一株也被他留在了那裏。
白霧曇花,中通莖直,花香清冽,能讓人……做個好夢吧。
李牧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了面前這株有些不一樣的白霧曇花。
或許應該叫黑霧曇花更合適些吧?
只有一株,但漆黑如墨。而且花莖單薄,莫名的有一種褶皺的感覺,就像是……紙花一樣。
李牧上前兩步,但沒有靠近太多,便聞到了一股讓人頭暈目眩的惡臭。
李牧不自覺的退後了兩步,捂住了鼻子。
太誇張了,這黑色的曇花完全就像是白霧曇花的反面。不僅不能讓人心神開闊,反而像是一種極其浮躁和暴戾的情緒涌入心底。
反了過來,完全是對立的兩種東西。
李牧還是有些作嘔,但目光一晃卻又愣了一下。
黑紙花就在主室的窗邊,他眼神一瞥便看到了屋子裏面的景象。
空蕩蕩,和外面沒什麼不同。
地面都是泥濘的黑土,只有一些雜亂的乾草被堆積在了角落,當做破破爛爛的……牀榻?
這麼簡樸嗎?
是有些寒酸了吧?
李牧皺起眉頭,有些不解。作爲院子的主室,怎麼會破舊雜亂成這幅樣子?
那院子的主人又得疲懶成什麼程度?
李牧搖了搖頭,向着院子裏面的其他地方走去。
左側靠主室不遠,有一間破破爛爛的廚房。
木門虛掩,李牧只站在門口便感覺到了一股灼熱的氣息。
李牧拉開木門,發現狹小的廚房裏,大約只有三塊區域。
一塊是陰森森的角落,胡亂的堆着形狀不一燒火用的的木材。
一塊是廚板和木桌,廚板上還有些潮溼和水跡。好像是院子的主人才做飯過不久,胡亂的擦了幾下。
木桌子上,有幾個陶瓷大碗被蓋子蓋住,看不清裏面裝了什麼。但碗的白邊有些沒被擦乾淨的油漬,所以李牧也不打算打開看看。
最後一塊區域,就是廚房的竈臺。竈臺還很溫熱,黝黑的鐵鍋半掩,裏面咕嚕嚕的煮着些肉塊。
李牧沒什麼興趣,便從廚房裏面退了出來。
村子到目前爲止還算正常,主室雜亂,也可能是主人並不在這裏居住。
那裏的確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不比豬窩強多少。
李牧皺了皺眉,想着是不是走出院子去村裏看看,
但就在這個時候,堆砌在院子左側角落的豬圈裏,突然響起了一陣怪異的蠕動。
“唔~唔~”
聲音含糊不清,但卻又有些怪異的熟悉。
李牧愣了一下,然後想起了某個石像對自己說過的話,略微猶豫便走向了那個被忽視在角落裏的豬圈。
氣味有些惡臭,但甚至比主室好不少。李牧搖了搖頭,然後走到了圈門之前,向內看去。
然後一抹白膩從瞳孔中浮現,李牧的目光一凝,身體陡然僵在了原地。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李牧有些寒毛豎立,目光卻牢牢的凝固在了“豬圈”裏面的……“東西”上。
四肢爬伏在泥土之中,白皙的肌膚上滿是泥濘和污漬。但那些東西渾然不覺,只是哼哼的拱動着骯髒的……飼料。
可他們絕對不該在豬圈裏面,他們應該是在外面,他們……是三隻被圈養起來的……人類。
衣不附體,一絲不掛,將所謂的羞恥和尊嚴踩在污泥之中的人類。
李牧身體微僵,卻腦海中不僅浮現出了另一個有些詭異的想法。
被圈養在“豬圈”裏的是人,那麼在村子裏面生活的又是……
柵欄輕輕搖晃,李牧擡頭看去,卻看到了一個臃腫的身影走過的路院門。
那個東西似乎注意到了院子裏面的李牧,對着他咧嘴笑了笑。
口水從寬大的嘴角滴落,那張憨厚的豬頭在月光的照射下……分外的猙獰。
一縷誘人的香氣從昏暗死寂的廚房裏傳來,有些飄忽,也有些……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