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朋友?是親人?是能彼此察覺到的微妙牽連?還是生死相對的宿敵?
或許都是,或許也都不是。
王莫言不清楚自己和屋子裏面的那個小丫頭屬於哪一種關係,但毫無疑問的是他並不喜歡她。
或者說是本能的厭惡,甚至可能的話,王莫言希望這個看似天真無辜的小丫頭能……死一死。
越早越好。
雲霧大陸遼闊無垠,哪怕時至今日,龐大如斯的唐國都不敢說已經探索了絕大部分的疆土。
雲霧繚繞之間,自有萬般神祕,數不盡的不可知之物。
王莫言此前覺得自己便是這些不可知之中的一種,獨一無二天資無雙。
畢竟古籍中哪怕再如何早慧之人,也不可能在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嬰兒本應天真爛漫,無知無畏。
但王莫言好像錯過了這個人生的初始階段,從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起,他便已經瞭解了自己的特殊,也清楚了該如何遮掩自己的不同尋常之處。
他會哭,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會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嬰兒一樣,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
甚至爲此他做了聯繫,在……出生之前。
【生而知之者。】
這個詞用來形容王莫言似乎再貼切不過,但當他做好了一切準備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還是發生了意外。
他被遺棄了。
是的,他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遺棄了。因爲饑荒,也因爲貧窮。
在大雪紛飛的寒冬,自己被丟棄在了一間鋪子之前。
然後在某個自命不凡的嬰兒被凍得爹孃都不認識,甚至即將早夭之時,他被收養了。
從那以後,他便多出了一個手巧心細但擅長擺爛便宜老爹,一個賢惠溫柔但偶爾犯傻的孃親,還有一個……不那麼重要的東西。
楊受成,王莫言的哥哥,資質愚笨擅長闖禍的“老實人”。
王莫言也不清楚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爹和孃親的優良基因似乎並沒有在他的身上展露分毫。
這麼說似乎有失偏頗,他至少繼承了老爹愛人麻煩,孃親偶爾糊塗的特點,就是長得挺一般的。
不過除了有些礙眼的哥哥外,王莫言很滿意自己的新家,或者說很知足也覺得很……幸福。
哥哥可以忍,但別的東西不行。
他不想要任何其他的東西闖進這個安寧平凡的家裏,也不希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攪亂自己的生活。
哪怕是個看上去很可憐的小丫頭,哪怕是個演技沒那麼好的……同類。
老爹和孃親只是普通人,自然不會對這個年幼可憐的小丫頭有什麼防範之心,楊受成的心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王莫言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便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
同類,一樣的……【生而知之者】。
王莫言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一個同類,而且和自己的身世也莫名的相似。
年歲相近,都被親生爹孃拋棄。
不過王莫言要幸運的多,因爲他遇到了收養自己的家庭。
命比泥賤,獨自一人歷經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飽經風霜和萬般苦難。
更何況如今她又身染重病,即將不久於人世,怎麼看都是一個苦命的小丫頭,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但王莫言卻不這麼認爲,他覺得一個【生而知之者】怎麼也不至於混到如此田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陳姍姍便是妖。
洛陽必然有什麼她求之不得的東西,或者不是洛陽只是自己家的鋪子,甚至只是……自己而已。
一家夫婦收養兩個孩子,又不是開善堂的。而且兩個孩子還都不是常人,哪有這麼巧合的事?
王莫言對陳姍姍是無比的提防,但楊受成倒是不以爲意,他依舊整日倒騰着自己的破簪子和破尿壺,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個不停。
尿壺事小,畢竟再買一個也不是多麻煩的事。但那個簪子卻是孃親最喜歡的首飾,據說也是老爹送給孃親的定情信物。
簪子被弄壞了,也不用問,自然是楊受成闖的禍。
而且這次還真算不得頂鍋,王莫言絲毫沒有參與。
楊受成整日愁眉苦臉,想照着書裏的步驟補修好簪子,但忙活了幾天也就纏繞好了簪子上用來裝飾的紅繩,屁用沒有。
所以依舊還得靠王莫言自己出馬,來給這個腦子木木的哥哥收拾爛攤子。
四處打聽過後,王莫言得到了一個小道消息。
在洛陽城裏有一家賣首飾的老店,店裏的老師傅能修好簪子。
只不過價錢很貴,足足要五粒金子。
王莫言和楊受成所有的家當湊到一起也不到兩粒,也多虧了王莫言今天忙活了大半天,才賺到了一粒。
還差兩粒,再過一天便是孃親的生辰,到時候事兒多的老爹一定會提及簪子,可就瞞不住了。
所以王莫言考慮了許久,覺得實在不行就再帶着那個外鄉人轉上一天,看看能不能補足修簪子的錢。
微微擡眼,王莫言看着那蹲在角落的楊受成就氣不打一處來。
自己辛辛苦苦給你擦屁股,你丫倒好,撅起屁股又擺弄起那破紅繩來了?
一腳踢出,楊受成哎呦一聲摔了個狗喫屎。
但回頭看去,王莫言卻早已經消失不見,只有那面黃肌瘦的小丫頭站在門口對着他怯生生的笑了笑。
楊受成微微一愣,然後也憨笑着點了點頭。
但始終站在一旁沒出聲……出聲也沒用的李牧卻輕輕地眯起了眼睛。
楊受成他自然是認識,鹿苑的低調天才。
王莫言的倒黴哥哥,深藏不露沉默寡言的石頭。
【湖中山】便是他獨有的劍訣,只不過那日被李牧偷學到了手裏。
但他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面前的楊受成,而是那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
王莫言此時是凡人,楊受成也尚未修行。
所以彼時只有李牧才能看出來,這個黃毛丫頭好像……並不是人啊。